天才计划入围影片创作故事集人所体验的生活

                            

原创天才计划NOWNESS现在

人所体验的生活的总和,构筑了最终的创造。是什么样的体验导向了18部入围影片的诞生?创作者们在思考些什么呢?

我们采访了入围竞赛单元的导演们,听他们讲述各自的故事。这是第一篇。

童年不一定都是美好的。面对童年的嫉妒、诅咒、仇恨、落寞,邱浩然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跳入河中,不再游上岸,这或许是一场救赎。

《滞水深深》最开始仅仅是一份作业,就像走上创作这条道路一样,对我来说都是有点简单的意外。我学的是图片摄影,现在正面临本科毕业,从前我并不知道自己未来要做什么——就像现在我也不知道一样。高中时我是一个艺考生,只是抱着要上大学的想法,从来没有摸过相机。上大一时我很受打击,因为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懂,但没办法,就学吧——走到现在一段短短的经历,发现原来这样也不错,发现这条路跟自己也算适配,至少创作是一个我表达自己的出口,《滞水深深》就是在这个过程里出现的。

当时有了作业要求以后,我开始思考:我到底关心什么?逐渐地,我意识到自己不太关心外部世界,更想往内心里去。我回想起自己的童年,一开始大致的印象会觉得,童年就是单纯快乐的——直到后来深入回忆发现不是的,那个简单美好的版本是经过我自己的大脑删改编纂的,在童年的这道滤镜背后,有嫉妒、自卑、暴力、阴影……矛盾首先击中了我。

《滞水深深》现在看来是一部已经确定的短片,但它的开始只是一堆破碎的文本。很久以前我就在随时记录下一些碎片,我把这些碎片收集起来,好像是一堆散落的拼图,最后它被拼好唯一的完整形态就是《滞水深深》。

我觉得所谓线性的“真实”记忆与“超现实”之间,并没有人们以为的那么明确的界限。《滞水深深》里面有一段,讲的是我小时候常会路过一段坡路,坡上有两家店,一家是干洗店,另一家是花圈店。每次去干洗店我都必然要路过花圈店,看见花圈店里有很多祭祀用的纸人,它们都面带微笑。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我总觉得一直是纸人开了一家干洗店,我妈一说要带我去干洗店,我的眼前就浮现微笑的纸人拿着一堆衣服忙前忙后的样子,那时候我特别害怕。

现在回忆起来,它显然是假的,但对于童年的我来说,那就是真实的。回忆起更多像这样的童年碎片,梳理之后,它们又变成了线性的。对我个人来说,真实/超现实、线性/非线性没有界限——只是我的认知在改变。

我本科学的是图片摄影,对动态影像不是很熟悉——所以《滞水深深》的每个镜头我都是当作照片去拍的,里面没有一个运动镜头。我很喜欢那种,看似完全固定,但如果认真看,其实在微微流动的镜头。但为什么不把《滞水深深》做成装置,做成静态图像呢?对我来说,题材会自己选找合适的媒介。对于静态和动态,观众进入作品的方式不同——当你看图片的时候,你需要出于主观地去注视它;但当它变成影像,影像是一条流动的线,观众需要跟随,被带着走,必须要从头到尾走过,你才知道这段影像发生了什么。

《滞水深深》是一部关于自我的短片,我思考了很久要讨论什么话题,最终选择了向内展开。我知道自己还很年轻,我身边的同学朋友们也都还年轻,年轻会导致一个问题,我想这好像是全世界的倾向,就是我们的观点和经验非常有限,且变得愈发相似。而前辈的创作者们面对的世界和题材似乎更开阔。我们接收了这样多的信息,反而被它们塑造——比如做一个日常作业,老师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个题材,聊完之后大家发现,这些观点已经被他人煮熟嚼烂了,而属于我们自己的观点,在某个时刻被遗失了。

这就牵涉到了“真诚”的问题。很多时候我们接收太多,时刻谈论的也是外界输入的信息和观点,最终进入创作——以各种形式不停复述,我觉得这不是在真诚面对自己的感受。当然这也不是一种虚伪,因为这个时代的真诚或许也需要练习,更需要勇气。

我希望说《滞水深深》是足够真诚的,片子做到70%的时候我萌生了不想继续的想法,因为那时我感到对我而言它的意义已经结束了,我已经通过它跟一段经历做了总结。即使最后看到它的人,包括我的爸妈,很多都觉得这部短片太阴暗可怖,但对我来说,它是真诚明亮的。

对我来说更重要的一点,是《滞水深深》走了一圈回到了原点,它的起点就是我日常记录下的只言片语,短片从影像辅以文本的路径再倒回记忆的碎片里,这对我来说是完整的一个过程。

我现在要毕业了,我不想工作,想毕业就结婚,然后在家里做家务就好。但我到目前的所有专业学习并不是白费的,刚上大学的时候我没碰过相机,什么都不懂;而直到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那些瞬间,都是被肯定的时刻,那些时刻让我觉得“哦,原来我真的是可以的”,不论我有没有创作的天分,至少我是可以继续走下去的,我总是珍惜着那些时刻。

遵医嘱服用短期避孕药治疗痛经的小叶,却不得不面对环境的误解。正如万物生长的雨后南方,故事从月经羞耻生发,不仅关乎性别,亦关乎成长。

杨辰宁,UCLA心理学电影在读,在洛杉矶求学的上海人,《囡囡》导演。这是导演在环境变化、自我体验、情绪涨伏的交织中沉淀出的作品。

月经推迟时的心焦,和月经来潮时的疼痛,仿佛是一组悖论。我总觉得女性激素于身体、心理、情绪的影响是一种非常强烈的潜移默化。月经带来的情绪不稳定是很难用意志去控制的。我对于这种于女性身体和心理带来的疼痛和透支感到不公、不满,不甘。这是身体激素分泌带来的副作用,没有人应该为身体的自然反应道歉。

你能很明显感受到月经羞耻伴随着女性成长的各个阶段。比如初潮是一种羞耻,卫生巾是要用“那个”来代称的秘密,痛经是一种“应当如此”的疼痛,而当她们老去时,绝经甚至还是一种隐痛。中国的很多女孩子,不到痛得不行了,是不会去吃止痛药的。布洛芬、短期避孕药,虽然是治疗疼痛的方案,在中国的社会话语下,却是被污名化的药物。

我想尝试让女孩们饶恕自己的疼痛,就像《囡囡》中的小叶,她可以通过用短期避孕药治疗自己的痛经;我也想尝试洗去对避孕药的污蔑,就像短期避孕药可以带来规律的月经周期,这是现代医学的经验;我还想探寻社会主流话语会把这些青春期的男女推向哪里,因为被父亲认为是在和男孩发生关系的小叶,她的性取向,甚至都不是男性。

刚开始写剧本的时候,我在纸上自己生造了一个英文词,也就是片名的Homones,它是家宅(home),是同性(homo),也是荷尔蒙(hormone),但中文的片名一直没有想出来。

“就叫囡囡怎么样?”当时的我正在看剧本,我的制片人程芷欣这样对我说到。《囡囡》是江浙沪这边对女孩的爱称,我自己也是这样被叫大的。从文义上来说,它代表女孩,指向自己的女性身份。从结构上来说,它是复词,刚好也是两个女孩间的情愫故事。从字形上来看,它又是女孩被框住了的样子。那么,作为个体的“她”,或者作为群体的“她们”,究竟是被什么给框柱了呢?

虽然这是一个家庭故事,但它和我的家庭其实没有什么关系,大概也是因为成长在比较幸福的环境中,没有太多需要去和解的东西,我才能用比较轻盈的姿态去讲述《囡囡》。它同时也是隐晦的,这是东亚文化的一个关键词,我们习惯用隐喻或者不太直接的方式去表达一种观点、一件事情、一次矛盾。上学时,我接触的好莱坞电影教育强调风格化、模式化,一切都要讲得很明白,但这其实不是我最喜欢的一种表达方式。隐晦一点,也许会比较美。就好像片中慈溪的夏天,粘稠、湿热,所有的秘密都可以藏在温度与湿度中。

慈溪是我外婆的家,一个盛产杨梅的地方。这个关于青春期的故事,如果不在这个年龄去拍,可能之后再回来看,心境就不太一样了。当年我正好在杨梅的季节因为疫情回家,之后肯定也要再离开中国回美国上学,似乎这是唯一的一个“timing”去做这个故事。于是,《囡囡》就在这样一个杨梅成熟的季节被拍出来了。

对于做电影,我的人生里好像也有这样的一些“timing”。我在高中的时候就跟朋友们一起拍小短片,那是我对电影的“第一次接触”。高二那年的暑假,我去西北大学参加了一个电影暑校,那是个关于夏天、电影和乌托邦的经历。也是从那个时刻开始,我隐约有了一些关于电影的职业想象。上了大学之后,我在心理学之外辅修了电影,又有机会参与了朋友执导的短片《阿弥陀佛》的创作。第一次同二三十人的团队一起,把文字变成影像,也好像听到了自己在对电影敲门的声音。

这些时刻听起来都挺细小的,但我就是在这样的细小时刻中,不停确认自己对电影的热爱。每一次杀青时,我和我的组员们彼此拥抱,感觉到和朋友们一起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一点痕迹,这是一件让我觉得幸福的事情。也不是说我一定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什么,但好像来到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以干,能留下点什么,也挺好的,也不能白来是不是?

我不是表达欲很旺盛的人,但是创作又需要表达欲,它能非常有效地帮助你不被时代的洪流冲刷至麻木。所以我拍完一个电影需要休息很久,《囡囡》也是沉淀了一年,非讲不可,憋不住了,我才会讲。

我在上海这座都市出生长大,每年的寒暑假都会回慈溪,之后去到美国读书。在上海的时候,我会想念慈溪。出去了以后,又会开始想念上海。当你回不去的时候,你就会开始靠近它。我这些年也开始意识到,我性格里有很多特质是由这些地方构建的。我喜欢自然,这是慈溪的乡野赋予我的。我做事节奏比较快,这是上海的速度赋予我的。而洛杉矶去到哪里都要开车,在包容性和地理空间上都很大,也给予了我创作上的自由。它们不知不觉地,都变成了我性格里的一部分。

我好像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呆很久。大一出国,因为疫情又回来了。大三再出去,又因为拍摄计划来回跑,包括年底我又要回国拍摄,跟程芷欣再次共同创作一部关于黄昏恋的短片《忽忽晚来风》。一直在来回飞,一直在一种比较漂泊的阶段里。我不知道我半年后会在哪里,生活充满了一种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暧昧性也是我在《囡囡》里想要表达的。

这种漂泊的感觉,会更让我珍惜当下的一些体验,让我成为了由感官体验驱动的一个人。当很难看到、很难抓住确定的东西时,当下的体验可能更会予以真实性,让我更想把它们抓缚在我的感官里,记录在我能使用的媒介中。比方说一汐海浪,一次初潮的生命体验,一颗落在衣服上的杨梅渍。

《一切近的都将远去》以胶片记录下失明友人的心事和对急转直下世界的感知,大量的旧照、物件、家庭影像,图像在记忆中逐渐坍塌在一场黄昏里。

朱云逸,毕业于清华美院雕塑系,后旅法继续深造当代艺术。作品形式多以影像、装置为主。

年,我从清华美院毕业之后,去到法国继续深造。也是在那一年,我的朋友小辛彻底失明了。

小辛和我是山东老乡,同一个高中,印象里他画出来的人,都长得着同一张概念化的脸,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他视力不好。一天夜里喝酒,他笑着说自己要瞎了,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最终他还是考取了中央戏剧学院,学习舞台灯光。

小辛的视力在后来8年时间里逐渐丧失,最后只能去学习盲人按摩。有一天,他告诉我说周围都是黑的,他很害怕。作为朋友,我无法“可怜”他,觉得他可能在去某处的路上。为了弄清楚他去的是哪里,我决定拍摄一部关于他的短片。

我想他抵达的可能是一个孤独的世界(没有拟像的世界),一个真实的世界(想要认识就必须触碰),一个诗意的世界(图像逐渐在记忆中坍塌)。

年11月初,为了拍摄这部短片,我买好了回国的机票。乘机前例行检查时,发现自己感染了新冠病毒。之后我一个人被隔离在家63天。有一天我在橘子,吃到第三个的时候,发现橘子没有了味道。此后一个月时间里,我丢失了味觉和嗅觉。

我们无法想象盲人的世界,我们闭上眼睛看到的是黑暗,但是盲人连黑暗也看不到,那是一种抽象的虚无,是影像无法抵达的地方。不要试图蒙住眼睛想象盲人的生活,那样很傻。在盲人的世界里,不是所有东西都远去了,而是“远”本身消失了。所以在这部短片里,我只能尽力地用语言去描述,寻找一些比喻,用一种感官的缺失比喻另一种,用黄昏比喻消失,用地球仪比喻距离,等等。

艺术不能表现真实,但它可以描述一种真实的情绪。这部短片就好像我那段时间生活的“本质”,重复、孤独、忧郁。想到小辛失明之后时常提及的孤独,只能呆在屋子里面,害怕别人的眼光,这些经验之间突然了获得了某种联接。

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在房间的窗户前发呆很久。我常会想,如果我看不见,我会怎么感知与窗外风景之间的距离?我想我将不会理解距离,至少不会理解我们所说的“距离”。

感知,是我向来感兴趣的创作议题。我学艺术出身,十几岁开始画画,本科在清华美院学雕塑,视觉和触觉,似乎从来是顺理成章用来认知和解构世界的直觉路径。小辛的经验和疫情的隔离,让我突然意识到许多的“顺理成章”都可以远去。

疫情三年多,片子以另一种形式完成,去了世界各地不同的影展,比我去的地方多。年3月它入围了巴黎真实电影节,在蓬皮杜国家艺术中心的一号厅世界首映,我曾在那里看过我最喜欢的中国纪录片导演王兵的《死灵魂》,这种隐秘的链接令我内心非常满足,尽管那天因为疫情我并没能到达现场。我意识到片里片外都在谈论一种距离感,原本我们熟知的感知方式都在改变,一切的变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发生。

短片里有个反复被提到的问题——黄昏是什么?黄昏成为贯穿全片的重要意象,答案混合了明眼人和盲人的回答。那些很具体的光线和风景,在盲人眼里,可能是一顿晚餐的味道,或者是某种鸟的叫声。小辛说了很多种颜色,那是我们一起考前学画时,组合蘸取着颜料盘,构成黄昏的色彩。

在我原定的计划里,一切拍摄应该都在国内进行,只有一个黄昏的落日,会在法国拍摄。那是我私心里想要送给小辛的礼物。小辛失明前的愿望是带母亲去看一次日落,他的母亲是农民,一生面对土地,没见过大海。那天他们去的那个海边城市叫日照,却不巧地下了一整天雨。他们躲在伞下,甚至没有拍下一张照片。

而短片中的黄昏,融化在16毫米的胶片里,迷人而妥帖地契合了某种“远去”,那是光的消失和一种记载光线介质的消逝。

我经常很怀念学雕塑时捏泥巴那种柔软的感觉。曾经有朋友问我,如果五感中只能保留一种感官,我会留哪一种?我选了触觉。触摸经常能让我感受到一种更接近本质的真实。

我没有学过电影,我选择影像来进行创作,首先是我可以用胶片去拍摄。无论是在暗袋里面换胶片,还是在暗房里冲洗胶片,在某一个阶段我们都必须像盲人一样去触摸、去认识,然后图像才能得以逐渐显现,这让我感受到了胶片和这个主题之间的某种联系。

当我去法国里尔盲人学校拍这些孩子的时候,有一个小男孩告诉我说,“我知道你们在拍我们”,因为他能听到胶片转动的声音。这是一个很好的互动,打破了某种摄像机权力上的“不公”。后来中途摄影助理在暗袋中摸索着换胶片时,盲人小孩们也一起伸手参与了这个行为。他们触摸了“图像”,成为一种记忆,“图像”的意义也只有在他们触摸的过程中才能得以产生。

我在法国里尔盲人学校和这些孩子们度过了一天非常愉快的拍摄。但之后我也总是在思考一些问题,这些孩子是如何认识这个视觉世界的?他们如何建立与这个视觉世界关系?在没有一个“镜子”的世界里,他们又如何构建自己的“形象”呢?于是我带着这些疑问今年又拍了一部16分钟的短片《另一面镜子里的梦中之梦》。

我的下一个项目与我爷爷的记忆有关,他现在92岁,他当过日本人的劳工、参军打过仗、经历过各种运动,我现在几乎每天都会跟他线上聊聊天,听他讲讲故事,同时也在思考内容和表现形式上的可能性。爷爷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近的人,其实每当我看到“一切近的都将远去”这句话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他,我常常怕时间来不及。

人们制作雕像,编写历史,一切死的东西活过来,获得不死之身。盲人的世界没有永恒,他们很容易忘记。和盲人相比我们都是软弱的,我们隔岸观火,拍摄电影,留下影像,生怕遗忘。

《海边的一天》讲述一个对生活失去信心的男人开车着寻找着海边,但他一直找不到,好像被困在了时间的循环里。这也是导演伊拉克木与乐队鲸鱼马戏团的一次合作。

伊拉克木,乌鲁木齐人。本科前往伊斯坦布尔学习电视电影艺术学,回国后生活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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