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谈美》第六章中朱光潜先生对艺术批评做了四类总结。
文艺虽无普遍的纪律,而美丑的好恶却有一个道理。遇见一个作品,我们只说“我觉得它好”还不够,我们还应说出我何以觉得它好的道理。说出道理就是一般人所谓批评的态度了。
第一类,自居“导师”。认为创作者只有遵守某种“教条”,就能做出好作品。“坊间所流行的《诗学法程》、《小说作法》、《作文法》等书籍的作者都属于这一类。”
第二类,自居“法官”。“这班人心中预存几条纪律,然后以这些纪律来衡量一切作品,和它们相符合的就是美,违背它们的就是丑。”这两类大致可以划为一类,文艺鉴赏的“门外汉”。
有趣的是下面两类,可以说是艺术鉴赏的两大派别。
第三类,自居“舌人”。“我不敢发号施令,我也不敢判断是非,我只把作者的性格、时代和环境以及作品的意义解剖出来,让欣赏者看到易于明了。”这属于从科学的角度来解构。
第四类,印象主义。“他们反对“法官”式的批评,因为“法官”式的批评相信美丑有普遍的标准,印象派则主张各人应以自己的嗜好为标准,我自己觉得一个作品好就说它好,否则它虽然是人人所公认为杰作的荷马史诗,我也只把它和许多我所不欢喜的无名小卒一样看待。”这属于从主观感情的角度来赏析。
用表达爱意做个不恰当的比喻。
前两类,买车买房,过节送礼,平日发红包,秀恩爱,做到了这些,就是“我爱你”。
第三类,我留心这个姑娘的生活习惯,性格,工作方式,通过改变自己来让对方更舒适,所做的一切都在不那么直白地表达“我中意你”。
最后一类,一见钟情,或自然地吸引,相互激发出灵魂深处更富激情的生命力,不需要表达和形式,也不用借助“社会认可”来获得满足感。两人如磁石般牢牢吸在一起,“心有灵犀一点通”。
交流的角度。欣赏可以主观,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不是。
交流意在创建客观的平台,使得每个人的主观想法都可以在此平台上转换为其他人可以理解的客观知识。
前两类是人们所批评的,武断,没有交流的礼貌和尊重。第三类,与其说是在欣赏艺术,不如说是在普及科学世界观,期望从科学知识的共鸣中表达出自己的情感。
第四类最为珍贵,它放弃寻找普遍认同的希望,转而再创作,再发挥。不盼望多人认同,只为抒发,以及小概率地”寻得知己“。这样风险也大,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认同的人会更讨厌你。
文艺工作者的角度。前两类如常见的文章,模板化的诗歌小说,作者踩到了“得分点”,就是合格的作品。第三类,将前述的形式换个方式表达出来,旁敲侧击,娓娓道来,让人隐隐感觉::“啊,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第四类,肆意挥洒,顺着感受继续创作,“明月几时有”,“海上生明月”,“但愿人长久”。这种创作,将借鉴的方式从普通人肉眼可见的“形式”,内化为心中激情的表达,更似于“灵感”迸发。内心的激情成了作者与读者之间的接力棒,能接的下去,这条路就起伏不断,叫人大呼过瘾
电影,音乐,游戏的评价,解,皆处于第三类。
从观众的角度看,如果一个人真正欣赏到了电影的魅力,自觉过瘾,便不会叨念寻找解读。相反,很多人欣赏不到,有不明觉厉的心理作祟,才会去看解读。去寻找电影“现实意义”“现实价值”,并以此作为自己观影的“判度尺”
小时候二姐推荐《肖申克的救赎》,我看下来,激动的不行,心里说不出的鼓舞。将其推荐给朋友,朋友也激动的哇哇赞叹。这自不用从“电影解读”里面找价值。但看《红楼梦》不是,咿咿呀呀地说道,我始终品不出味。直到后来看了白先勇的《红楼梦解读》才有所“醒悟”。但这里要说的是白先勇先生。他是白崇禧将军之子,童年患有肺结核,不能与人接触,在自己小屋里里苦闷孤独。也正因为此,他迷上了《红楼梦》。他与林黛玉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同时家境殷实,更能体会到大观园的种种奢靡与腐败(他患病时期正是国民党节节败退之时)。心理与身体上的契合,使得《红楼梦》贯穿了白先勇先生的整个生命。想想我童年时候干什么,玩游戏,偷土豆,溜铁轨,怎么可能有性子读《红楼梦》。
总的来说,艺术批评的种类与社会发展情况密不可分。社会越发达,人就越有自由表达和自由追求的空间,就会对艺术越发包容,印象主义者也会更多。
朱光潜先生一直在解释“什么是美”。美到底能不能被解释呢?
我认为不能。美一旦被解释,就变成了”次美“。真正的”美“也会退居二线,沦为”解释“的佐料,他人的嫁衣。
而“解释”能否成为一种美,这就成另一种创作了。
作者:leoooo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