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年春节临近,同事送我几幅手写春联,还是那般亮亮堂堂的纸,还是那一手洒脱飘逸的字,看着赏心悦目,更像是艺术品。如今过年,啥都不缺。单拿春联来说,一进腊月,各种各样的义务写春联、摆摊卖春联、商家送春联活动就开始了。不论手写体,还是印刷体,材质都不差,红红火火,喜气洋洋。我家每年都要贴春联,图喜庆吉利,更图有个念想。上小学那会儿,有一年腊月二十边上,坎下邻居请到本村那位传说中的“老先生”到家写春联。父亲听说后,赶忙拿出早就备好的一沓红纸和一小圆瓶墨汁,领着我向邻居家走去,请“老先生”帮我们家也写几幅春联。其实,“老先生”是我臆测的称呼。父亲告诉过我,请人帮忙的请实在人,好打交道,好还人情。于是我猜想,这次要请的,必定是一位有文化的“老先生”。跟着父亲来到邻居家坎上,远远看见好几个人围着一张八仙桌在忙乎,旁边的空地上晾着一片红彤彤的对联。“老先生”看似和父亲很熟,搁笔换纸的间隙,他抬头露了一下笑脸:“来啦!搁那儿吧!”此时我才看清,“老先生”其实不老,看面相,貌似比父亲还要年轻一些。不过,从他笃定的神态和不疾不徐的书写动作来看,很有文化的样子。终于轮到我家了,父亲连忙走近帮忙。“老先生”有条不紊地理纸、裁纸、接纸、折纸、添墨、提笔、书写,一招一式,稳稳当当,行云流水。父亲负责牵纸打下手,我负责照看写好的对联,防止被风吹坏。三个人忙乎了一阵,总算写好了。父亲和我又在“老先生”的指导下,按照先上联、再下联、后横批的顺序一幅幅理平、叠好,再卷成整整齐齐的纸筒,然后用红纸边角料裁成的纸条扎住,这才完工。收拾利索,我们准备回家。父亲连连向“老先生”道谢,“老先生”似乎见惯了这种礼节,平静地回了句:“老表莫客气,慢走啊!”然后又自顾自忙去了。回来的路上,我忍不住问父亲:我该把“‘老先生’叫啥呀?”父亲这才反应过来:“哦,刚才忘了教你。他姓李,是从我们村走出去的文化人,在县里工作,你该叫他‘表叔’。”听了父亲的介绍,我暗自敬服:哦,原来李家表叔这么厉害,难怪这么多人相信他咯!那年月,农村“亲帮亲、邻帮邻”的氛围浓,“表叔”两个字是对无血缘关系的上一辈的通用称呼。这俩字看起来简单,其实大有含义。“表”可辨亲疏,“叔”体现尊敬,好记,响亮,还不失礼,足见农民的智慧。大概李家表叔不是年年有空,那次之后,再没遇到请他写对联的机会。不过,我家都要贴春联、贴门神。春联年年不一样,有时是请人写的,有时是街上买的,纸质也时好时差;而“门神”似乎年年一个样,一边是执鞭的尉迟敬德,另一边是执锏的秦琼,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镇妖辟邪。潜意识里,李家表叔那次写春联还是对我造成了某种影响,以至于长大后,我曾刻意练习毛笔字。读师范的一个寒假,我在二姑家玩,二姑父让我帮他写几幅春联。我拗不过,只好拿出“看家本领”试着写了几幅。二姑父一看,觉得还可以,于是“怂恿”我上街摆个地摊试试。如今看来,当时真叫做“初生牛犊不怕虎”,敢跟一众“老司机”在大街上“比手艺”。可想而知,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落败而逃”,从此再不好出去“现眼”。去年除夕夜,我带着女儿贴春联,妻子抱着儿子当观众,一家人其乐融融。此情此景,引着我的思绪飘回了当年那个暖阳融融的中午——一个拿着红纸、墨汁的中年汉子,领着一个身形瘦弱的毛孩子,沿着那条羊肠小道向山下疾步走去……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1xbbk.net/jwbys/637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