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往事,不得不提到小时候看到“文革时期”满天飞的宣传单,落款一般都是:红代会、井冈山、北航红旗、北京联动、天津大联筹、井冈山兵团.......之类的。
文革学生停课连日油印宣传品▲看到现在的孩子们对试卷和复习资料很不懂得珍惜,或许是因为来得很容易,看到高考前各地有很多学生撕书抛撒,还说什么是缓解高考压力。
每当看到这些现象时我很心痛,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自己学生时代,用铁笔和蜡纸在钢板上埋头刻写的情景。
文革油印的宣传品▲上小学时,假期里我经常溜进学校窄小的储藏室看校工油印。
觉得刻写好的蜡纸字迹模糊,但一上了油印机,滚筒一转,文字就像幽灵附体,立马变出无数张字迹一模一样的纸品,还带上墨香。那阵子,我折服校工的本事:机器休克了,他两下子就使它复活,让它继续干活。
上大学我参与了社团,负责编写会讯,接触的人多了,始知上世纪八十年代年代油印出版其实已无须平心定气刻写蜡纸。只要口袋里银两足,大可把文稿交付中文打字社,让打字员“在野地寻找松露般”把文稿一个字一个字慢慢敲打在蜡纸上。标题部分则留空,让编者以铁笔徒手在空白处自由发挥,爽一把刻写空心体的能耐,或自选两句名言隽语,卖弄一下自以为是的钢笔书法;或野人献曝来一手白描插画,满足一己小小的编辑虚荣。那时学校附近书店群里有一间中文打字社,名字依稀是“兴凯”,社团的同学喜欢光顾它。
上世纪八十年代社团出刊▲那天夜晚,咖啡小馆。我问一个同龄人,可有刻写蜡纸的经验?
她不无得意说:经常。求学时她能在班上呼小风唤细雨,当班长当大队委头头之外,还为了全班的“考途”,被老师“钦点”负责刻写蜡纸油印讲义。拉风啊,这等等肯定,比小学生偶尔被老师喊去食堂买碗面,或者被指示把挂图地球仪送回办公室还爽。身怀一技,信心增加了几个刻度。这等经历,我空白。
刻写蜡纸,还使我我忆起年代的一则奇葩往事。在大部分学校的卷子依然以手写蜡纸油印的年代,某邻里学校的年级老师,居然有教导学生使用中文打字机的活动,这该是当年的少有。我心里一直默默向这样的老师致敬,听说这位老师她身先士卒掌握了中文打字的技术,再把打字社淘汰的笨重中文打字机搬进校园,让它散发余晖。缺了那股傻劲,就不会人弃我捡,让龟速敲打的慢活,在中文的田野继续供暖人心。
老式中文打字机▲小学时,经常看见老师拿着刻笔在一张不太普通的纸上乱写乱画。
同时心里纳闷:为什么这支笔就是画不出颜色来?对于蜡纸,我也一度百思不得其解,因为这种上面布满小方格的纸太薄了,薄得几乎透明,这样脆弱的纸,怎么能承受刻笔锐利的笔尖?于是,我很专注地看着,确切地说,是看老师为什么没有把纸划破。这样一幕情形,犹如刻笔划过蜡纸一样在我脑中留下了深刻的印痕。
经过刻蜡版油印的宣传品▲直到后来语文课《挺进报》中学到刻写的这段内容时才渐渐明白其中的奥妙。
我清晰的记得,在我读书的日子里,平时的复习资料、小测验、期中期末考试,无一不是刻钢板油印出来的。有的时候,由于油墨未干,一不小心就把上面的字给弄糊了,有的同学无意中甚至把脸上都会弄的花里胡哨,象个婺剧脸谱似的。还记得有一次无意中看到老师印刷后扔掉的一张蜡纸,我把它捡来印在学校角落的墙壁上,清晰地看到了考试的题目,后来被老师发现,训了一顿。
《红岩》挺进报的原样▲说到刻写钢板字,50岁以上的人并不陌生。
“文革”我们这一代学生时代考试卷都是用钢板刻出来油印的。那时,一块钢板、一支铁笔和一筒蜡纸是教师必备的工具,用来给学生刻写讲义或试卷,一手漂亮的仿宋体钢板字,几乎是每位教师的必修功课,也是一个教师引以为豪的基本功。一个老师如果不会刻字,就像猎人不会打枪一样。而现在,且不说学生不知道什么是钢板蜡纸,即便是刚刚走上三尺讲台的年轻教师们,恐怕也不明就里。做学生时颇受老师器重的我,就曾经默立在老师身旁,好奇地观看老师刻钢板,然后帮着老师一张一张地印刷出来,内心充满着尊敬和向往。
后来我下决心,把刻钢板字当做必须学习的一门课,就像现在的电脑课一样。钢板就是一块带细细斜纹的长方形铁片,长约三十厘米,宽约七八厘米,为便于刻写,外面一般装有木制的边框。铁笔就是一根塑料笔杆,头里装上一根尖尖的铁针。而蜡纸是用蜡浸过的纤维纸,刻写时就是用铁笔在钢板上磨去那层蜡,来做油印底版。
老式油印机▲好的钢板字真的是一门艺术,字体大小如一,笔画横平竖直,行列整齐均匀,印出来犹如一件艺术作品。
当然,刻写钢板字首先是一门技术活。刻写时要求蜡纸对牢钢板上的斜纹,书写时用力要恰当,太轻了,蜡没有完全刻去,印出来模糊不清,太重了,会刻破蜡纸,印出来就会肮脏不堪。所有刻写时往往小心翼翼,边刻还边吹去刻下来蜡屑,尤其刻到最后,更是如履薄冰,生怕一有闪失,就会前功尽弃。如果一不小心刻错了,就将火柴点燃,然后吹灭,用火柴梗上的一点火星,靠近蜡纸,让蜡重新融化,盖住错误之处。等蜡再次风干,又可以在上面刻写。不过由于蜡纸已变薄了,刻写得更加小心。
插一句,我有一个小姨,刻蜡版技术堪比艺术精品,刻出字体就和印刷版得书籍一样工整,后来小姨学习用打字机打印蜡纸技术,她一周把三千多常用字键盘背熟的,记忆力超好。
人工手刻蜡版字体堪比铅字印刷体▲刻一张试卷,一般要近两个小时,等刻完了,手指顶得生疼,眼睛也看花了。
加上腰酸背疼,但心里如释重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全不似现在的电脑打字,可以任意修改,随性而作。但也许正是因为刻写的不容易,所以当时如果要刻一张习题,老师都会先认真地选题,把那些认为最重要的,学生最需要的习题刻上去。而这一个过程实际上是老师对习题的一个筛选过程。
刻蜡纸专用刻笔▲刻好了,接下来就是印刷。
条件好一点的学校,有专门的简单机械,将蜡纸固定在一张滤网上,外面有一个长方形的木框,涂上油墨,然后用一根橡皮胶棍在上面滚动,滚一次就翻开滤网,印好一张。没条件的学校,老师就接将油墨涂在蜡纸上,左手按住蜡纸的一边,右手拿毛刷直接从左到右在蜡纸上刷。别小看这样简单的刷油墨,也是一门学问,要刷得均匀,又要柔和,还得不弄脏白纸。初学印刷时,不是印出来如大花脸一般,就是马上印破蜡纸,或者油墨四处沾染,到后来自己的衣服上也全是了。即使是技术最好的老师,印到近二百张时,蜡纸也开始要破了,所以,印刷的数量不能够太多。印刷时都要请一个学生帮忙,印好一张,将蜡纸移开,学生连忙将印好的纸张拿开。一般干这个活的学生都是老师的宠儿,会让同学羡慕不已。
老式油印机▲今天,钢板铁笔和蜡纸已悄然离我们远去,只有在校史室里,还可以瞥见它们的踪迹。但是,我依旧时常记起它们,怀念它们。
而且还坚信:纵使多媒体再普及,电脑再更新,用铁笔在钢板上刻蜡纸的精神不能丢弃,那“淘尽黄沙始到金”般地筛选资料的眼光更是不可失却。
《临江仙·手捻黄花无意绪》宋?辛弃疾
手捻黄花无意绪,等闲行尽回廊。
卷帘芳桂散余香。
枯荷难睡鸭,疏雨暗池塘。
忆得旧时携手处,如今水远山长。
罗巾浥泪别残妆。
旧欢新梦里,闲处却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