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天才光悦与他的理想之乡

从船冈山到大德寺之间的这一带区域叫作莲台野。莲台野位于京都城西北,是自古以来埋葬死人的场所。沿着莲台野村往北走,到了长坂越,就能看到通往丹波的路。

今天的光悦寺

不过莲台野一带还在御土居(注:京都的御土居为丰臣秀吉所建立,其目的为防御外敌来袭及阻挡鸭川泛滥,同时也起到了分割洛中、洛外的作用)的范围内,也可以说是在洛中之内。御土居现在几无存留,只能看到极少一部分了。以前经过我们的街道,还能清晰地看到御土居的遗迹。

穿过御土居,就是鹰峰。鹰峰的山脊画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光悦村就借了这道风景。流经北野神社西侧的是纸屋川的上游,风景变幻无穷。那一带曾经是本阿弥光悦家族、门生等定居之地,它呈现出艺术村的应有之相。

如今光悦寺所在地曾经是光悦的宅邸。这里被誉为艺术村的中心。看古代的绘图,上面写着“大门六十道”,真是地域宏阔的居所啊!

本阿弥光悦

提起本阿弥光悦,大概无人不知。他是一个艺术天才,也可以说是我们文艺复兴的安土桃山时期诞生的堪比达芬奇、米开朗基罗的人物。

光悦的艺术创作几乎涉猎所有方面。在书法方面,他是当时最优秀的三位书家之一;是继承大和绘画风格并且将其发扬光大的画家;无论是描金画还是陶艺,他都留下了其他人无法比肩的作品;不用说,他在文学上也有很深的造诣,能够灵活自如地运用古典知识和文献。这个人真是无所不能。据说他曾跟随来自朝鲜的饲屋宗庆学习陶艺。欣赏他的作品,能鲜明地感受到什么是“技神兼备”。

光悦的书法

大概即便是今天,也没有作家能与他匹敌。他出生于出仕室町将军家的刀剑鉴定世家。铸造刀剑要具备综合性的工艺才能,不论线绳、刀柄上的装饰,还是刀鞘、刀身,在任何一方面都必须是第一流的。培养光悦的环境就继承了这种风格。应该说他具备了天赋之才。

对光悦的成长产生巨大影响的,是他的母亲妙秀。妙秀是虔诚的日莲宗信徒,既严谨,又有强烈的慈悲心。她甚至曾收留被官吏追捕而求救于她的盗贼。

光悦寺内的大虚庵

光悦曾经在加贺的前田家任职。那时他得知藩主想要茶叶罐,就花三十两金子买了小袖屋宗是的茶叶罐。为了筹这笔钱,他把家给卖了。

前田家知道这件事后,要给他三百两银子,光悦断然拒绝。妙秀得知此事比谁都高兴。

在母亲的影响下,光悦也成长为一名虔诚的日莲宗信徒。他平日里很讨厌说言不由衷的恭维话,曾说“宁死也有所不为”,这就可以理解上文提到的事儿了。对于金钱他态度恬淡,日常生活极其简朴,一生都穿木棉,直到八十岁去世之际,依然过着只有一个仆人、一个厨子的生活。据说他曾跟随古田织部学茶,继承了织部豪放的茶道风格。

光悦移居到洛外的鹰峰是在大坂夏之阵战役结束之后。那时,丰臣家灭亡,德川家树立起绝对的霸权。

光悦始终保持着王朝文化的美学趣味,他非常厌恶这些搬迁到京都上流街区的关东霸主们。不论身居何处,他都是拥戴京都朝廷的。更何况,将他的老师古田织部逼得自杀的,正是德川家康。

所以,对于像林罗山那样否定国学、强调儒学、很容易迎合新局势的那些儒者,他持蔑视态度;不论谁劝说,他都绝不向关东屈从。

本法寺内光悦所造“巴之庭”

就是对家康本人,他也不掩饰自己的抵抗之意。但是,家康不愧是家康,他既没有立即放逐光悦,也没有对光悦进行任何别的惩罚。只要得到唐墨,或是高丽的笔之类的物品,他还总是送给光悦。

光悦中风时,家康还命茶屋给他送去药物“乌犀圆”。由于时逢当代一流的艺术家,家康也对艺术心怀敬重,这是世人皆知的。不过可以明确的是,家康决心要让光悦“明白自己的用心”。夏之阵战役结束之后,家康问板仓重宗:“本阿弥光悦最近在干什么?”重宗回答:“他精力很旺盛。只是这个人很古怪,说是因为在京都住腻了,要搬到哪个偏僻的地方,在那里度过余生。”

家康马上命令道:“那很有趣。这样的话,就到近江或者丹波附近的街道找个地方好了,他现在住的地方治安不好,有持刀杀人的,有拦路抢劫的。住在丹波附近也便于我们更好地照顾他。”

赐予光悦的这块土地在鹰峰一带,治安很差,是丹波附近的杀人抢劫活动猖獗之地,东西二百余间(约三百六十四米),南北四百二十余间(约七百六十四米)。

那片土地上树木杂草丛生,但是光悦却非常高兴地搬过去了,并开始建造新的村落。他对治安状况也倾力改善,因此需要很多人力。

除了孩子,他还带来了门生和同宗族人,并且请平时与己友情笃厚的艺术家、工匠艺人也都搬到此处。这些人中,有尾形光琳的祖父宗柏,还有制笔的妙喜和造纸的宗二,甚至连家康喜爱的茶屋四郎次郎也都跟来了。一共来了五十五家。

上文提及光悦精湛的陶艺。他制作陶艺多选用鹰峰的土。

只是常常选定鹰峰好土以制陶,吾绝无丝毫借陶器扬名之意。(《本阿弥行状记》)

他只是因醉心于陶器的审美趣味而创作作品。说到他到鹰峰之后的创作,那是他六十岁之后的事儿了。

光悦寺内的光悦墓

这个鹰峰村落吸引我们的,是众多的寺院。有光悦为母亲而建的妙秀寺,有他曾与吉野太夫一起谈话的常照寺,有他的宅邸光悦寺,以及自足庵等。

据说当时这些寺“昼夜十二个小时,念日莲宗之声不绝于耳”,应该是充满信仰的人汇集在一起形成的融融泄泄的场面吧。

在这里光悦也超越了上下、贵贱之别,乐在其中。用他的话来说,是“上也好,下也罢,缺少欢愉之心,即便身居至尊,也可以说连一天都没过”。

他会用一掷千金买来的茶碗饮茶,也会用从路边捡来的有残缺的茶碗饮茶,他认定活在乐趣,别无它物。

光悦所作代表茶碗:不二山

宽永七年(),他七十三岁,搬到鹰峰已经十五年了。他心里最为蔑视的林罗山来访。

罗山在他的《鹰峰记》中写到过这次拜访。文章中他对此风景优美之地大加赞美:

此处即为爱宕山,也可以看见比叡山。远处所见之下贺茂神社和船冈山近在咫尺,我怀疑它简直就是庭内之一部分。

到了梅花盛开的季节,从北野神社的梅林里传入馥郁的香气。天高云淡,枝丫伸展,松上杜鹃声声。霜降之日枫树格外美丽,夕阳西下时鹰峰平添了一层秋意。

路上樵夫的歌声响起,耕牛边食草边悠闲地在野地嬉戏,旅人坐在路边,这里的鸟儿一点儿都不怕人。

不仅有鸟,还有兽。不知不觉间,盗贼横行的地方焕然一新,成了尽享太平之乐的乐园。

光悦村摇身变成了一个理想之乡。

(本文节选自笹川日中友好基金“阅读日本书系”之《京都流年》,北京大学出版社。文中图片均来自维基百科,转载请留言获得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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