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投入灵魂的人势必可以做到极致,而在互联网时代,最不会被埋没的,就是才华。
——遇言姐
退网三年的墨香铜臭登上热搜,遇言姐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立刻有圈中朋友发给我一张照片,说是墨香铜臭出席了网络作家大会,大家猜测她是不是要复出江湖了。
一群人奔走相告期待她归来填坑,一群人深恶痛绝恨不得她被封禁。
墨香铜臭似乎是天生的引战体质,从她崭露头角的那天起,身边就伴随着粉黑大战,情形之激烈堪比饭圈,这在网文作者中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有的人注定是个传奇,比如墨香铜臭这姑娘。
从21岁到24岁,这姑娘靠撰写三本网文小说实现了阶级跃迁。
退网三年热度不减,一个背影登上热搜。
她的小说捧出了肖战、王一博两个顶流,她在24岁上单本版权卖出了万,紧接着又为盛名付出了巨大代价。
她写的人物映射在了自己身上,她说的很多话都一语成谶,故事与现实互为表里,角色与作者联动共振,这姑娘的人生着实魔幻又跌宕。
1
先说一下墨香铜臭(粉丝昵称秀秀)这姑娘。
秀秀是94年出生的妹子,晋江纯爱(耽美)板块的作家。
之所以取了墨香铜臭这个笔名,是因为她大学本想报中文系,母亲劝她报热门的经济学系,说:“上了经济系你还是可以写作呀,你就一手抓墨香,一手抓铜臭吧。”
读大三时,秀秀在晋江发表处女作《人渣反派自救系统》(简称《渣反》),首次亮相便被看好,登上霸王票前50名,挣到第一个块钱时,秀秀特地截图发给亲友,开心不已。
▲秀秀开始写文时,耽美是个难以变现的小众板块,耽改影视剧也还没有开始上映,纯粹是为爱发电
年,秀秀开始写让她声名鹊起的《魔道祖师》。
那时的她刚大学毕业,在杭州与室友合租,白天上班晚上更文,4个月后完成50万字的连载。
写完《魔道祖师》,秀秀把用了5年的东芝电脑换成了苹果,发了篇微博表示“人生中第一次用水果机,鸡冻”。
这部里程碑式的作品直接将耽美这个小众类别送出了圈。
很多人入腐的第一部读物就是《魔道祖师》,魏无羡、蓝忘机两个纸片人火到可以代言商品,跟三次元的明星们抢饭碗。
几年后,小说改编拍摄的电视剧《陈情令》播出后更是引发了核爆级别的反响,直接捧出两个顶流。
年,秀秀开始写她的第三部小说《天官赐福》。
那时的她已是晋江最具人气的作者,微博粉丝迅速超过百万,随之而来的粉黑纷争甚嚣尘上,这种饭圈化的乱象也令其他的耽美作者受到了影响。
《天官赐福》在8个月后完成连载,全文章,余万字,比《魔道祖师》的篇幅长了一倍。
▲跟《魔道祖师》相比,《天官赐福》在完成度上的问题比较大,与主线无关的副本开得过多又过于雷同,导致主角间的情感没有达到应有的烈度
《魔道祖师》掀起的巨大流量,让资本注意到耽美这块新鲜的蛋糕,以及作者秀秀本人的IP价值。
年,晋江的老板在朋友圈宣称,《天官赐福》的影视、动漫、广播剧等几个版权一共卖了万,晋江收取两成费用,老板不如作者富有。
同年8月,秀秀以《天官赐福》小说主角谢怜、花城的名义向瓜州县文物局捐款万用于文物保护。
至此,秀秀本人完成了耽美红利期的财富积累。
第二年,年中,作者袁某某早年自行印售书籍一事被举报,袁某某因为非法经营被判处3年有期徒刑,罚款40万,从此退网。
《陈情令》爆火的那个暑期,作者本人身陷囹圄,已经有了大纲的第四本小说至今一字未发。
一声叹息,暂且不表。
2
再来说说秀秀的作品。
不得不承认,天分这东西是锥芒脱出藏不住的,一个人有没有天赋是显而易见的。
小说是写作中最难的品类,遇言姐也算阅文无数,但让我自己写个故事,我真不会。
但是对于有编故事天赋的人,看一眼就知道故事该怎么写。
秀秀是天生的小说家,就该她吃网文这碗饭。
她曾说自己在写一个人物时,心里会暗暗期待ta狂躁起来。
遇言姐说:本能地想要揭露人物内核,这就是小说作者的天赋啊。
处女作《渣反》,第一次写长篇连载,大纲只有0来字,更了80章还能做到线索不乱、自圆其说。
在角色塑造上,《渣反》没有后来的两本那么圆熟,但整个故事的完成度是很高的,也就是说,这个作者是开了窍的,一看就是会写小说的。
从易到难的几波打怪升级,全文2/3处大高潮的构建,高潮之后的反转,反转之后又有意外,收尾和开头相呼应,她都能安排得妥妥当当。处女作能达到这个水准,这是天赋级选手的素质。
▲秀秀很大的争议点是小学生文笔。但是,对于写小说这件事,文笔远远排在脑洞、情绪、人物、剧情之后
其次,秀秀是一个智商很高的作者。
小学跳级,初中开始看耽美同人,高中自习课上写小说,也没影响她考上暨大热门专业。
大三开始写网文,她懂得观察市场,有的放矢,迎合热点和套路。
写《渣反》的时候,秀秀是没有粉丝的新人,她干脆就写“渣男”、“反派”、“穿书”、“系统”这些自带流量的热点题材,标题党洒狗血,先为自己拉一波人气再说。
但是,同样是蹭热点流量,她的脑洞又别具脑洞。
《渣反》的男主穿越进了一本种马文,原本想着抱大腿,改变原著中自己被种马虐杀的命运,结果搞来搞去跟种马搞成一对了。
结局是,种马文变了耽美文,男频文变了女频文,NP文变成了1V1文,原著中围着种马转的后宫们,变成了女性意识觉醒的腐女,把给两个男主角编小黄文发展成为一项事业。
穿书男主也完成了“提升故事哔格”、“砍掉注水支线”、“大撒狗血三次”、“补完隐藏人物”、“爽度尚可一撸”等系统任务。
这个反转简直太妙,把整个网文界都吐槽了,看得我笑了一晚上。
作为秀秀的出圈之作,《魔道祖师》的故事结构更是精致完整。
《魔道》表面上走的是重生文的套路,但是,别的重生文是回到过去的某一时间点后开挂,而《魔道》写的是十六年后,另辟蹊径,没有打一般重生文的爽点。
《魔道》采用双线叙事,前世今生明暗两条线交织并行,相互参照,齐头并进,这样呈现出的情感和悬疑的烈度是加倍的。
秀秀是用经典的剧本结构来写网文,她吃透了罗伯特·麦基所著的,有着“好莱坞剧作圣经”之称的《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
故事在什么时候下套,什么时候推进,什么时候反转,什么时候留白,什么时候解谜,什么时候紧张,什么时候松弛,她是按照原理设计的,以达到最佳阅读观感。
《魔道》最后几章的结构尤其漂亮。
观音庙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剧情线和情感线汇聚合并,反派的身份和主角的感情同时解密,人物身上的纠结挣扎瞬间有了出口,读者与角色高度共鸣。
剧情烈度达到高峰后,故事收尾收得极稳,所有的因果皆有交代,其中又有些许留白,余音袅袅,绕梁不去。
这种经典叙事的结构,在网文中并不很常见,一定是作者有意设计过的。
在秀秀的小说中,人物是成长变化的,有完整的人物弧光。
《故事》中的一条关键性原则是——
人物出场时必须是要戴着“面具”的,ta的外在和内在一定是不一样的;
作者必须让人物不断在两难中做出选择,像剥洋葱一样层层渐进,揭露出角色的核心本性;
最终,人物在新秩序中达成表里统一。
在《魔道》和《天官》中,无不是人物的生存空间不断缩小,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选择一次比一次艰难,可以看到作者是在有意识地执行这条原则。
在大量的网文中,人物是没有成长变化的,由硬性设定来指挥人物;
而在秀秀的小说中,剧情是由人物性格推动做出的,人物做出的选择符合各自认知,也因此,故事逻辑自然顺畅,人物弧光平滑完整,显得有生命力。
3
如果说以上还都是技术层面的分析,那咱们就来再说一说,到底是什么,让秀秀在退网三年后,大家仍然期待她复出,对她的故事念念不忘。
首先,无论《魔道》还是《天官》,在立意上都是很高的。
▲淘宝各种墨香作品的手办都卖得很贵
大家可以回想一下,在14年、15年,网文的主流是什么——
你挖我的眼,我挖你的眼,你偷我的娃,我毁你的容,有仇必报,绝不包子。
在现实层面也是一样,圣母沦落为贬义词,一提起默克尔就是欧洲圣母,互联网上有川普的粉丝,但很少有默克尔的粉丝。
在这种时代思潮下,秀秀逆势写了有“英雄病”的魏无羡,“绝世圣母”谢怜,其实是价值观的回归。
快意情仇,手刃贱人,可以令大家爽一下子,但是真正打动人心的,永远是善良与正义、是信守与牺牲,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
也因为此,秀秀的小说经得起时间推移,没有过时感,再放些年仍然是站得住脚的。
其次,秀秀善于塑造经典人设。
关于秀秀小说中最著名的CP,魏无羡和蓝忘机,近年来已经有很多人分析过了。
这是两个可以从多个角度解读的角色,大家对他们的爱衍生了海量同人作品,忘羡的CP感甚至超越了性别,因此令耽美被大众熟知和认可。
用中国人的眼光来看,魏无羡和蓝忘机是两个经典文化符号。
一个放达洒脱,不受束缚,顺应天性,代表着竹林七贤那样的名士,同时也是年轻人对自我的投射。
一个克己复礼,谨言慎行,情深不悔,是一个典型的儒家君子形象,同时也是一个理想人格的恋人。
但是,如同嵇康和孔子,外在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在内核上又是统一的,同样有着为追求正义不畏牺牲的高贵品质。
用西方人的眼光来看,魏无羡是左派,激进、自由;蓝忘机是右派,保守、克制,维护传统价值,强调秩序规则。
最终两个人各往中间走了一步,皆大欢喜。
我们都会被性格相反的人吸引,选择与三观一致的人共度一生。
在忘羡身上,有铁肩道义的兄弟情,有志同道合的好友情,有相濡以沫的伴侣情。
这样的感情在现实中有没有呢,有的。
粤剧名伶任剑辉和白雪仙,大家尊称“任白”的一双女子。
这一生一旦50余年来出则一双,入则一对。
一个潇洒倜傥、一个细致包容,在艺术上达到了登峰造极的成就,创建的戏班中名角辈出,提携教导后辈不遗余力,是拥有极高社会名誉,德高望重的艺术家。
任白二人皆视对方为理想人格,互相推崇、一生追随,从彼此的身上求得灵魂的圆满。
任剑辉过世时,白雪仙的挽词是“如可赎兮,人百其身”——如果可以把你换回来,我愿意为你死一百次。
这是伴侣的至高境界,超越了性别,为世人敬仰。
4
秀秀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女生。
我翻过秀秀的微博小号,她是一个神经质的,有点小疯的,深深迷恋二次元,入坑过霹雳布袋戏,会弹钢琴,喜欢唱歌,读了一大堆耽美小说的女生。
只言片语中能看出这个女孩子很有灵气。
她听到《水墨登录曲》会脑补出来一出爱恨情仇小剧场,并且断言作曲者本人一生也难写出更惊艳的旋律了。
她喜欢一看就有故事的人,钟爱魔身圣心、矛盾感的角色。
她看到心水的文会在床上打滚尖叫:真**酸爽!
情绪上来了会高叫:美丽又会害羞脸红的攻可以让我献出心脏!
看《伪装者》,她会咆哮:想大哥正面*我!想正面*阿诚!
这个妹子真是太有意思啦。
由此也是可以看出来,为什么女性喜欢耽美,因为女性在性爱中更有想象力——直男是无法把自己代入成受的,但是女性可以把自己想成是攻的一方。
秀秀的父亲对她的评价是:“你这人,登台必定是角,入庙必是高僧,因为你会入迷。”
对迷恋的事物投入灵魂——入迷、入魔、入神。
可能也是因为这种独特的体质,秀秀做事情会本能地做到极致。
她塑造的人设都是极致的——
魏无羡至性,蓝忘机至纯,谢怜最具神性,花城最具虔诚。
这刚好符合小说影视化的要求。
在资本评估一部小说时,标准就是创新和极致,因为符合这两点的作品才会被市场记住。
如今秀秀既然出席了网络作家大会,看来是她仍然有继续写下去的打算。
反正财务自由了,管别人说什么呢,想写就写喽。
作为读者,我也蛮期待看她在下一部作品中又想讨论些什么哲学议题。
纵观墨香铜臭的成名,有着热爱与天赋这些本身特质的原因,同时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加持。
秀秀的母亲怕女儿入了中文系不好找工作,鼓励她去经济系,一手抓墨香,一手抓铜臭。
没想到女儿直接把墨香变现成铜臭了。
由此遇言姐想到——
如果一个人可以做到入迷、入魔、入神,不管你的爱好多么冷门小众都尽可以去做。
因为投入灵魂的人势必可以做到极致,而在互联网时代,最不会被埋没的,就是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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