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看到介绍汤唯到英国留学的文章,说她在留学期间,到街头表演行为艺术,每天赚几十英镑的日常开销。她做行为艺术的点子很多,比如用油彩在脸上画出京剧脸谱、用海绵做的毛笔写书法、替路过的人画肖像,用一次性桌布做时装表演……
我想起了自己的留学生涯,我们那代人所经历的留学生活要比汤唯经历的苦得多。汤唯去英国的时候至少有50万《色戒》的片酬和广告代言费80万,就算换算成英镑,也是不会饿死的。
作者油画《亭子间的转角楼梯》而我当初留学的时候,除了几身换洗的衣服,和只够买几顿汉堡包的零钱,就那样赤条条地去了。
我一无所有,但将艺术视为生命。在我一生的创作中,看到了自己经历的真实片断,每一个创作冲动都是从心中溢出。
留学的第一天,经朋友介绍,我住在南半球最有名的红灯区:英皇十字街。为什么要住在这个区域?因为这里半夜游客川流不息,能抓几个人头画速写肖像,聊以果腹。
每到晚上,红灯区里美女如云。她们会在墙角中站立,身后放几个牛奶箱,累时小坐。夜幕中灯光斜射,忧郁中显得苍凉。
我看着她们凝固而优美的肢体,如同断臂的维纳斯,完美却带着残缺。于是创作了油画《街头维纳斯》。
有一天,我在街头发现一只丢弃的皮箱,打开一看,里面装着简易女性日常应用之物。是哪位结束了街头“维纳斯”的生涯,她离开了吗?
为此,我创作了《皮箱》,象征一个姑娘妙龄的终结。
人的境遇影响情绪。我这一代刚出国的青年,感受着穷困和压抑,却更能让我发现伤感忧郁的视觉表达。多年以后回想,美国画家怀斯的伤感现实主义创作,一个女人演戏般绝望地趴在地上,伸出手臂向往着前方,是否太概念做作?还好我没有想着怀斯,没有想着如何伤感,而是被伤感切深打动,只有本能纯真的表达。
怀斯作品《克里斯蒂娜的世界》如果一个卖身的女孩一贫如洗,那么当她们离去的时候,是否会如同被扔弃的皮箱,如一个可以被洞穿一切并褪了色的躯壳?
我想错了!
有一天,我与室友在合租的住所里休闲。临街的窗开着,有几个衣着暴露的“维纳斯”探头进来问:Howareyou?Doyouhaveajob?(你有工作吗?)我说:No!其中一个姑娘快乐地回答:Itdoesn’tmatter,Iloveyouanyway.说完就走了。没关系,不管怎样,我没有工作也就是没有钱,却还是被这些姑娘们爱着,这不让我感动吗?
接下来的有一天,我的小心灵着实被惊动了一番,我看见一个年轻家庭,带着一条大狼狗在大街的坐椅上休闲,幼儿正在与狗玩耍。而那位年轻母亲,我见过,是一位热门的“维纳斯”之一。这样的两面人生让我震撼,我窥见了人心密处那层层的隔膜,会阻挡各种不同观念的相互绞绕,为此我画了《灵魂的密室》。
当她们不扮演街头“维纳斯”的时候,她们与任何其它少女没有两样。她们在利用自己身体的某个功能,赚钱养活自己,却保持了同其他人一样的快乐心态。这在我那个成长年代是不可想象的。后来,我画了《少女》,总结我对“维纳斯”们心态纯净的尊重,又将这种人性生存之道归纳入更广义的世俗。
感慨:怀抱理想却一贫如洗,能用自身的什么长处养活自己?
想起梵高也穷,但梵高起码还有个弟弟不断供养和支持他。他可以有自己的租房。而我年轻的时候每月工资几十元,出国都要举债凑资。像我这样真诚创作的,只能靠省吃俭用。如果创作中需要用到人体造型,我就到成人书店挑选旧裸女杂志做参考,代替裸模。买个小小的3A油画纸板,红黄蓝白四种油画颜料自己调配,以最节省的方法画成一些系列创作。
作者摄影《梦中向我微笑》梵高的条件太好了,他的弟弟几乎收藏了他的全部创作,现在梵高的画已名满天下。我的画却不断在颠簸中失落,只留下当年蹩脚相机的几幅照片。很多年过去了,我常常在梦中见到“维纳斯”的微笑,她慰籍着我干涸艰辛的灵魂。我的耳畔会时常响起那清脆快乐的声音:“Iloveyouanyway!”(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文/世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