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台北故宫博物院看特展国宝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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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日报

王羲之《快雪时晴帖》

唐三彩

“以后别人问你台北故宫有什么,你可不能只知道‘肉形石’‘翠玉白菜’吧?”旁边听的人,包括我,都忍不住笑了。回过头仔细想想,深以为然。文明的距离越来越近,用以区分彼此的不再是距离,而是文化。传承已久的文化才是一个民族最大的认同感。

“雨郭烟村白水还,迷离红叶间苍山。恍闻谷口清猿唳,艮岳秋光想象间。”

这首诗不是什么大名家的作品,也不会被记在我们的课本里让我们背诵。但是,从台北回杭州的飞机上,整理看展的笔记时,看到这首诗,就觉得眼前展开了一幅清秀美奇的画卷,没有太多着色,但通过文字能脑补出山、水、村还有远处传来的猿声……

这是出自宋徽宗的《溪山秋色图》,也是我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特展“国宝的诞生”中看到的第一幅画。

不太爱凑热闹,特别是看展览这种事情,更希望能一个人在展品面前发发呆,即便无所思,也是让自己短暂地与作品想表达的东西产生一种交流。人头涌动,摩肩接踵,各色的人群口音推着你挤着你,怎么都无法舒展开看展的神经。

北京故宫前两年的“石渠宝笈展”,票都买好了,看到“此处排队五小时”的牌子时,想都没想,就把票退了。今年的“江山万里”展,展品固然难得,但只能停留一会会时间,那又何必呢。如果没做过特别的功课,只能看个热闹,或者只是发个朋友圈罢了。

从这点来说,台北故宫博物院的这个“国宝的诞生”的观展条件是要好多了,至少没什么人。恼人的事情是,它分成上下两个展期,有20件极为珍贵的展品是分别限展的,只能去两次。上半展期的尾巴,人真的不多,大多数都拥着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去了,下半展期的第一天,人是多了,但只要有耐心,两个小时还是可以认真看完新展出的十件真品。

“看一百遍纸上的,也不如看一遍实物”

作为80后,其实我们这一代接受到的艺术教育是最匮乏的,尽管从小学到高中,都有美术课,但大多是培养的“术”,教你怎么画,教你透视结构,即便是中国美院这样的专业院校,考试时,也有大量的套路可循。我一个高中同学,文化课实在太糟糕,就突击学习了小半年美术培训,专业考试过关,顺利进入中国美院。这也成了常被我们说笑“应试教育”的一个段子。

可什么是“美”呢?想到那个段子,“人为什么要读诗,就是当你看到秋天时,如果你读过诗歌,你就会说‘无边落木萧萧下’,如果没有,你只会说,‘我擦,太美了’!”我们这一代以往的教育对美的培养是近乎忽视的,纯粹靠的是个人兴趣和天赋,如果你没有,那当你面对一幅画一幅字的时候,真的无法感知到美,究竟从何而来。

这也是我看到台北故宫有这个展时,第一时间请假订机票的原因了。冯唐在调侃中年人的油腻,在个人看来,油腻与否是每个人的选择,就如同你喜欢吃红烧肉,就有人喜欢吃素一样,只要别腻味到别人就行了。去油腻的方法无外乎就是一直保持对新鲜未知领域的好奇心,看展或许就是个人“未知”的一种好奇罢了。

有朋友知道我的行程后,问我这些国宝不都有出鉴赏的书,买一本故宫国宝集来看,不就可以了?也翻过这一类的书,厚铜版纸光面印刷精美,在灯下还有各种光泽溢出,去到展厅,为了保护国宝,不能拍照,采用的都是低照度,暗的不行,有些地方得贴着玻璃才能看清细节——深深佩服那些专业看展的,带着单筒放大镜前来。

可就是这种低照度的感觉才能营造出一种仪式感,说实话,当第一次隔着就几厘米厚的玻璃,看到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时,整个人的心跳是加速的,感觉肾上腺素在分泌。这种感觉就如同年幼读武侠小说,看到主人公历经千难万险,拿到武功秘籍时的那种兴奋感一般。

这个帖因为有着历朝历代人的题跋盖章,再加上又被那个喜欢到处在收藏品上盖章的乾隆皇帝收入“三希堂”,就格外的长。慢慢地顺着人群从一开始的“封面”开始看,看不懂可以停下来,拿手机百度一下这个缘由。

真是移步换景,逐渐接近帖子的时候,真的有种好戏就要拉开的感觉。你可以停下来慢慢看,但只要别挡着别人就行了,我也忘记了自己停了多久,反正也没人催你。看到实物之后,你都无法想象,这千年前的一份随手的问安信,在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把玩赞叹后,居然被妥帖保留到了现在。

随附的赵孟的字,特意说明是应当时的皇帝之命所提,在刚刚看过同展厅赵孟的作品后,你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每个字透出的都是一种小心翼翼,谨慎再谨慎。用什么“上上真迹”“内府宝藏”这种字眼都是“俗”的了,最妙的一个细节是,有一部分题字还能看到打好的格子,一字一格,不敢越矩。

这种感觉是你看再完美仿真的书都可能会忽视的,因为看书的时候,你注意的是其作品本身,对于周围的细节,很容易就晃神过去了。

看那些宋元时期的经典宗教画,你甚至还能发现原来在书上可能看到的笔锋,其实还有颜料的微微凸起,特别奥妙。还有那些鉴赏章和题诗,能让人有意外惊喜,我就发现末代皇帝溥仪特别爱在宋人的山水上盖章,有些题跋中书“高尚书画,神气淋漓”也让人感知到了当年的“狗血”。

马未都说,你给我看照片,我可能看不出这真假,但一看实物,马上就明白了。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从科学道理来想,当一件画作或者是一尊国之重器被放到了印刷品上之后,它们就被“降维”了,从三维进入了二维世界,即便扫描精度再高,照片放得再大,它都缺少了一个维度,这是无法弥补的。只有你看到实物时,这个维度才会重现,你才会感知到一种别样的冲击感。

“别人问你故宫有什么,你不能只说有翠玉白菜和肉形石吧?”

功课没做好的人,看展真是很容易焦虑。故宫提供的讲解器都是简明扼要的,真是要到看展前,才觉得自己读书少,除了拉了一张文物清单,就只能找中信出的优雅书系来恶补,后来发现临时抱佛脚也算抱对了。

那套书系最初就是为了普及中华传统文化而作,是从台版引进过来的,恰巧作者又是故宫博物院的资深专家,所以里面很多例子,这次居然实实在在地看到了实物,这真是个大惊喜。比如在讲到中西方绘画的空间差异时,就举了唐人的《宫乐图》做例子,到了现场,对着那幅画,书中讲的那些不同西方的空间感突然冒上了心头。

当然了,没做功课的人也不止我一个。展厅里,遇上好多大陆的小团队,听起来应该像是去台湾学习文创的,很多也是手上拿了张单子,打出来看一个展品勾掉一个,颇有点打卡的意思。可他们不及我的是,我不赶时间,可以慢慢来,边百度边看,能看出个五六分意思。

认真看完后,会发现布展也是很有趣的一件事情。有个小惊喜,就是在百度何为“米家山水”的时候,看到讲山水画的“三远”(高远、深渊、平远),里面讲到了深远的代表作品就是《具区林屋图》,一幅描述太湖山水的作品,画面压缩感极强,在讲究“空虚”意境的山水画中极为少见。突然发现,这幅画就在展厅里,而且“大众知名度”不强,围观的人并不多,赶紧折返过去看。

藏品众多的好处还在于,可以看到各个年代的演变过程。可能放在美术史里面,它们隔着很多页,看了后面忘了前面,但放到特意设置的展区里,一对比就出来了,比如北宋山水的“繁实”,南宋就“取虚”,比如,把宋徽宗官方书画院的画与元朝的《秋林群鹿图》对比起来看,就会发现“秋林”一图有着明显的西域风格,画面相当饱满,徽宗书画院的作品则留白疏朗,笔触细腻,所以“地理决定论”也是有道理的。

再比如元朝高克恭的《云横秀岭》尺幅极大,当时不知所以然,看到他的简介,发现是色目人血统,但又久在杭州居住,就会发现整个作品远景就特别雄伟让人印象深刻,近景则温婉可人,有江南之风。这也是“地理决定论”。

这种边百度边看边想的方法,觉得就像是网络这个师父在手把手教你很多知识,然后又有实物,就印象特别深刻。现在翻看当时在手机上记得简单的笔记,都能马上对应上画面和记起观感,对没时间做前期功课的上班族,着实是件好事。

在回程的机场书店,看着很多书和杂志都是在讲人工智能的,有担忧的,也有期待的。不管哪种观点都认为,未来人类与人工智能的最大区别可能就在于创造艺术与欣赏艺术。但,也别把艺术想得太功利,它更多的是给人一种想象空间,让你暂时抽离出现实,好像成了画中人,或随着书法的笔锋舞之蹈之。

当然,还有一个作用。

在参观时,恰逢一个当地的中学生团队来参观,小孩么,总是懵懵懂懂,不知其所以然的。导游说:这些书画是中国文化的精髓,以后别人问你台北故宫有什么,你可不能只知道“肉形石”“翠玉白菜”吧?旁边听的人,包括我,都忍不住笑了。回过头仔细想想,深以为然。文明的距离越来越近,用以区分彼此的不再是距离,而是文化。传承已久的文化才是一个民族最大的认同感。

(原标题《去台北故宫博物院看特展“国宝的诞生”》,编辑陈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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