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原文篇幅较长,“辛德勇读《红楼梦》|梦魂未入账儿纱”一文分为上下两篇发布,此为上篇。对于讨论《红楼梦》后四十回的作者这一问题来说,富察明义的《题红楼梦》组诗,是一项至关重要的史料。这组诗见于清写本明义的诗集《绿烟琐窗集》。该集入藏北京图书馆(即今日所称“国家图书馆”),今通行者有上海古籍出版社年简装纸皮影印本。年6月,周汝昌先生撰著《“惭愧当年石季伦”——最早的题〈红〉诗》一文(文见周氏《红楼梦新证》附录编《本子与读者》),对这组诗做了系统的研究。周氏研究这组诗的旨意,在于探究《红楼梦》的版本问题(周汝昌《“试磨奚墨为刊削”——最早的题〈红〉诗之二》,见周氏《红楼梦新证》附录编《本子与读者》;其说又见于年1月周氏于《红楼梦新证》附录编《本子与读者》后面添加到“附记”)。周汝昌先生此举具有良好的研究意识,实际上进入了“以诗探史”的层面,而深入探讨《红楼梦》的版本源流,往往还会触及后四十回的作者问题。因而周汝昌先生这一研究在所谓“红学”的研究史上具有先锋意义,对于究明《红楼梦》这部书的一些基本问题,价值重大。上海古籍出版社年影印清写本《绿烟琐窗集》书衣然而如何正确解读明义这组题咏《红楼梦》的诗篇,却是一个稍显复杂的问题。虽然说“诗无达诂”是品诗论诗者常讲的话,但那主要是解析诗句的艺术内涵,像这种题咏一部著述的诗作,它所针对的是书中哪一部分内容,应属确定不移的客观事实。一般来说,学者们是能够通过认真细致的探求在这方面取得很大共识的,哪怕这一共识在相当长时间内还不易形成。一,富察氏题诗的时间及其所依据的《红》书文本从《红楼梦》的版本问题着眼、特别是借助这组诗来探寻《红楼梦》后四十回的作者,首先需要确定富察明义撰写这组《题红楼梦》诗的年代。富察明义《题红楼梦》诗题下自注(据上海人民出版社影印本《绿烟琐窗集》)富察明义在这组《题红楼梦》诗的标题下写有自注云:曹子雪芹出所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盖其先人为江宁织府,其所谓大观园者,即今随园故址。惜其书未传,世鲜知者,余见其钞本焉。在这段注语中,明义清楚指出他读到的《红楼梦》,是曹雪芹所“出”,意即曹雪芹本人拿给他看的(也可以说是“出示”给他的);具体地讲,明义当时看到的是一部手写的“钞本”。过去吴世昌先生和吴恩裕先生在述及这一问题时,也是这样认识明义此语(吴世昌《红楼梦探源》第十二章《大观园的原址》;又该书附录二《〈红楼梦〉的一个早期稿本》、《论明义所见〈红楼梦〉初稿》。案上述著述分别见《吴世昌全集》第七卷、第九卷。吴恩裕《曹雪芹丛考》第四篇《明义的〈绿烟琐窗集诗选〉及其〈题红楼梦〉二十首诗》)。然而,不知为什么,周汝昌先生却并不这样理解这段明白无疑的文字。周氏舍近求远,根据《绿烟琐窗集》中其他一些诗篇的年份以及袁枚《随园诗话》摘录其中相关内容的时间等,推测说:《题红楼梦》绝句,往早说,可能是乾隆三十五年或稍前的作品;往至晚说,也绝不会是四十六年以后的作品:离曹雪芹去世才不过五六年到十五六年之间的光景,下距程伟元、高鹗续书刊板(乾隆五十六、七年),却还有足足十年至二十年的光景。而且这只是说题诗;至于明义何时开始闻见《红楼梦》,可以是与题诗同时,但也可以是在题诗更前的。尽管这种考证的方式我很不赞同,但周汝昌先生给富察氏写作这组《题红楼梦》推定一个可能的时间下限,这对我们准确认识明义读到《红楼梦》的时间倒也没有太大妨碍,只是意义不大,没必要费这个事儿而已。曹雪芹逝世于乾隆“壬午除夕”,亦即指乾隆二十七年()的除夕之日,因而他“出所撰《红楼梦》一部”给富察明义看的时间,再晚也晚不过这一天——周汝昌先生所说比“乾隆三十五年”还会“稍前”一些的时日,与此算不上抵触,“绝不会是四十六年以后的作品”与此更没什么冲突。对于我来说,只要通篇阅读一下明义这组诗,了解到其吟咏内容的系统性和具体性,就会明白:这些诗理应撰写于明义刚刚读到《红楼梦》的时候,而不会是在读过一段时间以后再针对记忆中的情景有感而发。其实就连周汝昌先生本人,面对明义诗题下自注白纸黑字的说明,也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承认:“出”字本有“产生”、“写出”的意思,不过此处下面既有“所撰”二字甚明,可见已不是指“写出”而是“拿出”“出示于人”的意思了。其次,“余见其钞本焉”的“其”字,可以了解(德勇案:“理解”?)为最近上文“其书”的代名,也可以了解(“理解”?)为较远上文“曹子雪芹”的代名:如果是后者,那么明义就是说“我得见的是他——曹雪芹本人——的钞本”了。总起来,我觉得明义题《红楼梦》时期甚早,甚至不无和雪芹相识的可能。明义当然不是什么海上的“路人甲”或山东的“路人丑”,不会与曹公各处一方,没有什么联系,曹雪芹肯定与他相识,而且两人之间还颇有交往(吴世昌《论明义所见〈红楼梦〉初稿》即做此判断);就连周汝昌先生自己,在这同一篇文章中也认为明义“他家可能和曹家有些直接或间接的关系”。不然的话,曹雪芹何以会把自己未刊的书稿拿给他看?在明义所读乃曹雪芹亲授书稿这一前提之下,我们来审看这组《题红楼梦》诗的内容。这组诗系由二十首七言绝句构成。其中某篇若是咏及后四十回的内容,就意味着明义在曹雪芹生前就读到了一百二十回全本《红楼梦》,而不仅仅是脂砚斋主阅读并批阅传钞的前八十回。周汝昌先生逐一解读了这组诗同《红楼梦》相应回目的对应关系,为我们更好地认识《红楼梦》后四十回的作者以及《红楼梦》其他版本问题,奠定了重要基础。按照周汝昌先生的理解,这组诗的前十六首,针对的对象无疑属于前八十回的内容。这一认识,虽然也有一些需要重新斟酌的地方,但总的来说,并没有太大问题,因而在此可暂且置而不论。在最后的四篇诗中,周汝昌先生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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