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派色彩变迁从颜料管中走出,回到颜料管

在公元一世纪左右,古罗马的一位博物学家:普林尼声称,在古希腊时期绘画的画家只懂得使用四种颜色,包括:白色、黄色、红色、黑色。毫无疑问,他的话中有些夸大其词——早在公元前年前的人类就已经学会了如何使用亮蓝色。但是,早期艺术家们的确多半只会使用寥寥几种源于植物或土壤的颜料,这也是史前洞穴中的壁画颜色暗淡阴郁的原因。

棕黄和深红色是人们一开始就可以使用的颜色。不过,最早出现的颜料则可以追溯至旧石器时期,那时的人们已经学会从灰烬中找到黑色,从土壤中找到白色。在工业革命时期,随着化学工业的发展,化学家们也参与了制造颜色的过程,譬如在制造疟疾药物时偶然发现的苯胺紫。

到了文艺复兴时期,第一批印象派艺术家走入人们的视野,丰富多彩的表达方式与绘画风格使画家们拥有了更多的发挥空间来绘制一幅令人赞叹的作品。不过,我们也能发现一些同时期没被完成的画作,画家只在画纸上留下了简单的人物轮廓素描,那归根到底是因为一贫如洗的艺术家们承担不起高昂的颜料费用。譬如群青,这种颜料在几世纪前十分昂贵,画家根本难以负担,通常由委托人自掏腰包出资购买。当然,委托人们也逐渐发现,他们很有必要在委托画家作画的合同中对艺术家所使用的颜料价位加以明确,以及画面中各个部位的颜色,以防这群困苦不堪、手头拮据的艺术家们试图用廉价的色彩蒙混过关。

更惨的是,一些着色剂会和其他类型的着色剂发生化学反应,热衷于肆意挥毫的印象派画家在创作他的作品时需要考虑到各种色彩组合,以确保它们不会太过接近或重叠。绝大多数颜料是画家和他们的学生在工作室里“自给自足”,制作过程更是繁复无比,有的需要碾碎岩石制成粉末,有的则需要和各种有毒药剂打交道。当然,也有专门的药剂师与炼金术师出售这些颜料,他们被人们称为颜料商人,负责在世界各地搜寻、采购各类稀有颜料。

终于,到了19世纪后半叶,成品颜料市场才开始繁荣发展,依赖色彩的印象派艺术家们得以真正受益于颜料技术的繁荣。合成颜料们色彩明亮欢快,价格却又非常低廉,譬如铬黄和蔚蓝。这将可怜的艺术家们从捶打矿物粉末的碾槌以及四处兜售假冒伪劣混合颜料的商人那里解救出来,也使得可以四处发生反应、侵蚀画布的劣质颜料失去了它的市场。到了年,金属颜料软管被发明,这种便携的小东西使得画家们慢慢走出家门,大胆选用这最为明亮欢畅的颜料在画纸上泼墨挥毫。也难怪艺术评论家们在面临这种状况之初表现得相当无所适从:这些颜料前所未有,令人目不暇接。

对于人们而言,色彩不但存在于现实中,更存在于文化内核中。因此,将某个颜色做出定义,这是人们热衷于做并且永无止境的一件事。例如,将色彩分为暖色和冷色在如今非常常见,受过美术方面教育的人也可以毫不犹豫地表示,绿色蓝色是典型的冷色调颜色,红色黄色则是暖色调的代表,但是,这种独特的色彩分类方法仅仅在18世纪后才有其意义。在此之前,蓝色被认为是一种典型的暖色,它代表勇气与忠贞,甚至被称为是最富有活力、最热情洋溢的色彩。而对于品红而言,现代人倾向于认为它是一种比较独特的粉红色系,但在之前的画家眼中,品红属于经典的紫红色,与粉红色根本不搭边儿。

随着时间变迁,各个色彩之间会产生越来越大的不同。即便人们能拿出图例和色卡来定义一个颜色,但我们在无数次观看这种颜色时经历的光照条件也迥然不同,这就类似于在电脑屏幕上的色彩样本与五金店以及自家墙壁上的同色颜料呈现着不同的色彩一样。此外,很多性质比较稳定,并且造价仍然有改进空间的涂料已被多次修改配方,得到的色彩也会相应有所不同,区别于最初的那个“标准色彩”。

不过,得益于色彩的千变万化,印象派画师们在绘画过程中也造就了许多巧夺天工的作品。

在印象派画师惠斯勒的时代之前,很少有人会采用白色作为一幅画的背景颜色,但惠勒斯却别出心裁,使用了丰富多彩的白色绘制了一幅《穿白衣的女人》。事实上,白色在那时的用处多半是用于打草稿、绘制高光,或是涂抹在画布上使之更加明亮,这种画龙点睛的颜色很少会被大幅度地运用在画面上。背景一般是黑色,一般是室内或室外的大片景物,从而为着重描绘的物件提供合适的衬托。事实上,惠勒斯不但热爱使用白色,更热爱高质量的白色。很多人建议他尽可能多地使用锌白,这样可以避免白色颜料中的铅元素使他身体不适,但被惠勒斯通通拒绝了——这些白色要么是不够透明,要么是不够润滑,要么是不够浓郁……总之,别的白色令人感到很不爽!

而对于另一位印象派画家:特纳而言,红色则是他的心头好,甚至还发明了一种全新的红色来达到他的艺术效果。他的画在博物馆的玻璃之下保存完好,但画面上的船体出现了沥青裂痕;阳光四周的颜色也产生着变化,一位博物馆馆员记录下了这些变化。为了达到船体上这斑斓多姿的变化,他放弃了几乎所有他耳熟能详的色彩,包括赭石、胭脂红、玫瑰红、朱砂红。他在调色板上用刮刀调制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红色:碘红。

这种红色美丽多姿,但寿命却异常短暂,极易褪色。著名评论家乔治·菲尔德说:“对于红色天竺葵而言,根本没有其他色彩能与之匹敌。只是,它的美丽却像天竺葵一样短暂。”碘红色在新鲜时十分灿烂,光彩夺目,似乎只有通过这样的碘红,特纳才能画出那如红珊瑚般缤纷绚丽的云霞,就算很快会褪色也在所不惜。当后人穿越时空,再度步入美术馆时,他们却只能“睹物思色”,在脑海中构想那份令人惊艳的美丽了。

范·艾克则在他的画面上使用了出人意料的铜绿色,这在那个年代惊为天人,因为新婚夫妻在那时是习惯于展示自己的财富,穿鲜艳的红色服装,戴高贵的胭脂红高帽的。而在范·艾克的画面上,在一所华丽无比的房间里,一位看上去财富、地位均非常高贵的男性穿着毛皮披风,带着一顶巨大的帽子,可神色却非常冷漠、衰老。他的妻子,也就是身边的那位女人虽然看起来像怀孕一般,但甚至根本没有在看他。面对自己的婚礼,两人似乎都表露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这幅画被认为是一位富豪商人和他年轻的新娘的新婚画像。铜经历过醋浴形成绿色的沉淀,对于范·艾克而言,身穿绿色衣裙的主人公正如伊甸园中的亚当和夏娃,绿色的衣裙代表着花园和生育。铜绿所呈现出的绿色在很多人眼中有着引诱堕落的性质,有时,这样的绿色甚至会变得发黑。或许,这正是一种非常适合描绘人性堕落的颜料。

威尼斯的印象派画家提香在画面中热衷于使用青金石制造的蓝色。在旁人看来,这蓝色造就的画面与其说是颜料打造而成,不如说是一盒珠宝倾泻在画面上。最昂贵最精美的群青被用于绘制天空,七颗行星排布而成的星群在左上角若隐若现。部分画面并没有透视的立体感,正如一部卡通动漫,或是迪士尼乐园里的幻想世界。我想,这或许是画家别出心裁地试图让一幅画闪耀着幻想的色彩,以避免过度的真实感摧毁了这幅画原本的美貌。当这幅作品在年被工作人员重新修复后,天空的群青变成了暴风雨后的天空那样的色彩,更加明净透亮。但是,观众并不吃这套,他们觉得这种颜色过于闪亮、廉价,不适用于如此名贵的作品和声名远扬的画师。据说,这位威尼斯印象派画家是个非常有品位的画师:在他的画布上,这种闪闪发光,却华而不实的蓝色永远不可能出现。

从过去到未来,寻找并使用更加明亮、更加丰盛的颜料和色彩是艺术家们的基本目标与使命。伦勃朗将调色板上剩余的颜料大笔一挥进行混合,并且直接在画布上涂抹,惠勒斯用白色勾勒出了一个圣洁明亮的色彩世界,而提香则用明亮的蓝色构筑出天堂般的盛景。印象派画家从颜料管中走出,也终归会回到颜料管的圣洁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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