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下的灵魂马寿民绘画艺术解析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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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寿民绘画之笔墨

关于绘画之笔墨使用,古往今来,论述甚多。

自魏晋以来,以书入画,多为士大夫所推崇,所以,历代论画,多围绕这一脉络所阐述。

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对以顾恺之、陆探微、张僧繇、吴道子为代表的画家在绘画之中使用笔墨的基本状况进行了梳理和评述。宋代郭熙、郭思父子又在《林泉高致》中对于笔墨进一步探讨,后来的论述家多沿着这么一条线路发微取祥。至明清,画论渐多,苦瓜和尚在《石涛画语录》之中,把绘画笔墨进一步推向高潮。今人黄宾虹在《宾虹论画》之中,对笔墨一道,作了集大成之论,对当今画坛影响极大。以上这些先贤所总结的笔墨理论以及所依照的笔墨实践被尊为中国绘画的传统。根据历代画家的理论与实践,看马寿民的绘画,觉其在笔墨上既继承了传统,又不拘泥于传统,有传统的根脉,也有自发的新枝。

现在简要论述如下:

首先探讨马寿民绘画笔墨对传统的继承。

中国古代绘画,从顾恺之、张僧繇、陆探微、吴道子始,便以高古游丝描、兰叶描、莼菜描表现人物的形象,至明清,经过历代画家的不断探索,人物绘画的表现形式已经被发展的丰富多彩,除十八描被广泛利用外,其他如泼墨泼彩诸形式也被画坛广泛使用。到了近代,以任伯年、齐白石为首的绘画艺术大师又变古出新,在传统的基础上,结合书法用笔,将绘画的笔墨使用方法推向高潮,尤其是齐白石用笔,单刀直入,老辣浑厚,以简洁之笔为人物造像,对近代影响极大。今人学习艺术创作,有丰富参考资料,这是历代画家所无法比拟的幸事。但是,面对浩如烟海的历史文化,不要说是超越古人,就是将这些知识全部吃透,即便穷一生之精力,恐怕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个时代,画家上百万,而有独家个人面目者寥寥无几,在这寥寥无几、独具面目的画家之中,笔墨有个人家法者又实在是凤毛麟角。

今人在绘画时,面对古人设立的无数高峰,无不想法超越,但探索多年,尽心竭力,却又一无所获,可以说,当今画坛抱憾终身的画家多如牛毛。有人试图借助西方的绘画,以西润中,尝试着用西方绘画语言来表现中国画,实践证明,此路也是行不通的。除去中西的文化蕴涵、人生价值观,审美趣旨不一样之外,似乎在绘画意境、形式、工具、绘画质材方面也大相径庭。关于这个问题,在此只能对出现的结果略作说明,对于失败的其他原因进行详细论述就不是本文要讨论的范畴了。

话必须说回来。要想打破传统的局限,首先就要打破传统的表现形式和表现内涵,而传统的表现内涵,不是本节要讨论的问题。

这里只讨论表现形式。

前文已经述及,马寿民的绘画有两种表现形式,也就是有两种面目。即:“黑马”艺术形象和“白马”艺术形象。“黑马”和“白马”根本区别在于用笔用墨的不同。下面,我们从“黑马艺术形象”和“白马艺术”形象之中探讨马寿民的绘画用笔用墨。

一,马寿民绘画的用笔特点

要突破传统的表现形式,必须突破传统的用笔方法。

马寿民的聪明之处以及绘画的可贵之处就在于他找到了用笔这个突破口。然后,顺着自己选择的突破口一路拓展。经过几十年的不懈努力,他取得了哪些成就呢?

(一)以形写神,不离于线。

对于传统绘画用笔,马寿民采取了三步走,首先吃透传统。对于传统绘画,他下了几十年的功夫。他吸收了谢赫六法之中的艺术要素,吸收了十八描之中的笔意和笔趣,吸收了古人用笔的平圆留重变。这些坚实基础的夯实,对他此后的绘画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其次,坚守传统,不舍笔墨。在他的绘画之中,坚持以形写神,用线条表现人物的形象。无论表现人物的精神气质,还是表现人物的活动场景,他都是采取书写的方法,西方绘画的理念对他没有太大的影响,目前流行的现代绘画的其他手段,诸如搓、揉、泼、做,外加质材等,他丝毫也没有接纳,他一直坚持用书写的方式作为自己的绘画语言。而书写表达情感正是传统绘画的基本点。再次,辩证扬弃,找到自我。石涛说,笔墨当随时代。时代变了,作为表现时代风貌的笔墨不能不变,但是,哪些要坚守,哪些要舍弃,哪些被别人舍弃,而自己却还要坚守,这些,马寿民经过一番思考后,有着自己清晰的思路。他在绘画之中,舍去了古人一些繁琐雷同的线条,而增加了一些具有表现力的线条,舍去了古人表现他们那个时代物象的方法,而加入了新时代自己眼中物象表现的方法,这么一取一舍,他就完成了自己的艺术语言面目确立。他的用笔,有传统有现代,有古人有自己。

(二)爽利劲键,神完气足。

在马寿民的绘画之中,有一种人物的艺术表现,呈现一种黑乎乎,亮晶晶的面目。这就是人们熟知的“黑马”形象。这种人物的精神风貌,来源于刚强伟岸,醇厚高古,苍劲洒脱,淋漓畅快的用笔。在这种表现之中,他用笔多以中锋为主,如书法之中的锥画沙和印印泥,笔触以力度取胜,在点划之间迸发一种精神的力量。所以,表现的人物风貌有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这种效果极具内美,因而带动画面气韵生动,透出一股不竭的雄浑气息。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这种用笔虽然刚劲,但不张扬,不暴戾,却有一种含蓄内敛、温和高古的品格。中国自古以来,就提倡不激不厉,风规自然的用笔笔触,这源于儒家思想的“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也”遗训。绘画之中的人物形象表现,只有出现君子之象才是上乘之作。否则,人物的精气神有了,但是,形象过于乖张、暴戾,同样是一种失败,终属下乘。马寿民的绘画用笔,在注重精神迸发的同时,不失文雅之美,注重阳刚之气之时,不失谦和之美,是为难得。

(三)离披点划,不舍于形。

在马寿民水墨人物肖像的绘画之中,也就是“黑马”形象之中,用笔灵活多变,有时用中锋,有时用侧峰,有时用卧峰,有时长线一拓直下,有时短线戛然而止,有时笔触轻盈,有时笔触凝重,有时画面线条细腻,有时画面线条粗旷,有时画面出现一种条形的块面,有时画面出现一些点厾的痕迹,这些笔触,离披繁纷,粗服乱头,乱而有趣,丰富了造型的内涵,弥补了单纯线条表现人物形象的薄弱,使人物的形象鲜活地立在纸上,有力地提升了人物的气质、品格,深层次地表现了人物的情感。透过黑乎乎、亮晶晶的笔触复加,一个个各种阅历的人物面目生动亲和,意气风发。

马寿民的水墨肖像绘画虽然笔触繁多,但他以理智的情绪掌控画面,使笔触的轻重缓急、疏密浓淡都统一在一个有序的空间内,从无妄下之笔,每一点划都是紧紧围绕人物的精气神措置,千笔万笔,无一笔危害人物的形象,在画面上,众多不同形式的笔道笔痕,都有自己的用途,都是为人物精神风貌助力。无论怎么用笔,都是使笔触统一在造型的范畴之中。使笔始终为造型服务。远看其画,这些笔触就是一个有序的整体,没有任何笔痕可以从人物形象之中游离出来。它们与人物的形象是一体的,密不可分的。

(四)笔才一二,象已具焉。

在完成水墨人物肖像的积墨表现之后,马寿民的绘画忽然呈现出另外一个面目。他甩掉错综复杂的用笔,改换用高度提炼简略的方法表现人物形象。这就是他的另外一个艺术成就,也是另外一种写意画。这种绘画就是大家熟知的“白马”形象。在“白马”形象之中,用笔纯属,线条飘逸而富有变化,顿错之间,意趣盎然,往往才稍稍几笔,人物的形象气质和精神面貌便跃然纸上。这种艺术意向完全是靠用笔来营造的。这种用笔的特点有如下几个方面:一是流畅,线条不滞,往往一根长线将人物的各个部位连接起来,使画面显得干净利索,顺畅通达。二是舒缓,线条不急不燥,从容不迫。虽然人物造型复杂,但是他的各种线条却是很自如的挥洒。三是简略,在营造人物形象之时尽量去掉那些可有可无的线条,力求使每一根线条都有自己的独特的作用,画中不见废笔。四是变化。在“白马”之中,线条按照造型的需要有节奏的变化,克服了在表现过程之中的呆板,使画面意趣大增。五是笔断意连,为了使画面透气,增加空灵之感,马寿民把有些线条之间隔断,使之出现一些距离和空隙,但由于笔断意连,画面的人物形象表现力度没有丝毫减弱。

(五)具象与抽象结合,神气粲然。

在马寿民的“黑马”“白马”艺术形象之中,有许多抽象的笔墨,这些笔墨可以作为单独的艺术审美进行欣赏,但是,他不是在整个绘画之中全部使用抽象的书写,而是将其融入到具象之中,这样,抽象的笔触就被转化成一种有趣的物象,从而增加了画面的美感。比如,他画人物的衣纹,头发,胡须,就使用了草书隶书的笔意,有时又不是草书隶书,就是一种线块,有时又是几根直线,这种乍看没有任何形象代表的笔墨抒写,使他要表现的艺术形象亦书亦画,妙趣横生。张彦远说:“夫象物须形似,形似须全其骨气,骨气形似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马寿民的绘画骨气洞达,靠的就是用笔力透纸背和灵活精熟。因为有了用笔得当,他的画才具有迷人的永久魅力。用笔,是他绘画的主要抓手,是他独立于艺术之林的一大法宝。

二马寿民绘画之用墨

在这里,先讨论“黑马”艺术形象之用墨。“黑马”艺术形象,精光四射,神气勃发,这种充满力量的墨象,被营造出来,与用墨之奇妙有着极大关系,观马寿民之用墨有如下之特色:

(一)层次递进,反复积墨。

在马寿民的绘画之中,焦墨、浓墨写神,写骨,淡墨、干墨、枯墨写趣,写味,湿墨、渍墨写韵,写气。这个过程其实也是一种积墨的过程。明清以来,以髡残、龚贤为代表的山水画家不满足于山水画的孱弱表现力度,尝试积墨,到了近代,黄宾虹在积墨方面进行了广泛的探索,取得了较高的成就,黄宾虹也因此为近代画家所推崇。但这些艺术大师的探索仅是在山水画方面,对于人物画的积墨探索尚无人独树一帜。马寿民的人物积墨使用的方法以及表现的意象不同与黄宾虹,除去画种不一以外,其审美趣旨也不一样。黄宾虹的画,积墨后的山水形象是可以任意拓展的,但马寿民的人物画,造型就有许多框定或限制的地方。这就是说,用积墨的方法画人物画,似乎要具有特殊性。但是,越是具有特殊性难度探索,越是引人入胜,越是能看出人的意志毅力和聪明才智以及突出的艺术成就。马寿民能创造出“黑马艺术形象”,这些积墨人物探索成就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马寿民创造了乌黑发亮的水墨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的艺术心灵有足够的空间自由飞翔。

马寿民的“黑马”艺术形象,得力于积墨的效果。一幅画,往往七墨互用,变化参差,交叉复合,反复积聚。他以浓墨,焦墨先定轮廓,轮廓既定,复以枯墨、干墨相互破合,使之出现一种趣味十足的肌理,这些肌理,可以是面部神情,可以是胡须眉毛,可以是沧桑见证。除去积墨,马寿民有时也用泼墨,这种情况多用在人物形象的辅助部位,比如帽子,耳朵,衣领,以湿墨大块挥洒,既可增加画面的浓重效果,又可以破除线条的单调,还可以增加画面的滋润。当以上都完成之后,他仍不满足,又在人物形象之中点厾,增加渍墨,细点,丝条,使画面出现斑驳繁杂的笔触,如果放大看,人脸不是人脸,就是一个长满各种作物的土地。但是,他又是一张神秘、神奇、神气、神圣的脸。马寿民表现过不同艺术形象的人物面部,慈祥的,深邃的,深沉的,忧郁的,喜悦的,在这些神态各异的表现之中,他把各种墨进行穿插,组合,对比,时而细化,时而概括化,淡时,若有若无,浓时,浓的聚精会神,干时,仿佛屈铁,枯时,犹如枯枝,总之,它们之间纠葛缠绵,互相映衬,共同作用,使画面墨气淋漓,迸发出一股生动的气韵。

(二)厚重陈沉实,圆润华滋。

马寿民用笔,沉着痛快,因为沉着,所以,笔可以杀纸,将墨稳稳地输送到纸张之中,这样就有墨色厚重的效果,因为用笔痛快,所以,墨不凝滞,不板结,因为用笔老辣,所以,墨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透过纸背,因为生涩,所以,墨色在运行过程之中有飞白出现。厚重踏实的墨色有飞白的情况下会产生光泽,在凝固之后,再展示出来,就会吸收空气中的水分而圆润华滋。所以,看马寿民的绘画,墨色寓圆润于厚重之中,寓华滋于雄健之中,这种艺术效果是“黑马”的主要艺术特征。需要长时间的参悟体会,不是一蹴而就的。

(三)不拘一格,大巧若拙。

在马寿民的绘画之中,尤其是在“黑马”艺术形象之中,墨块,墨点,墨线是交互使用的,他在用墨表现点线的同时,还用了一种条形的、宽博的、长方形的墨块。这个墨块,有着极强的艺术表现力,它是线,但又是块面,但似乎又不是线,不是块面,是一种拉长加宽的笔触。就像陕西人做的扯面形状,在古人绘画和今人的艺术创作之中,从未见过这种笔触,在马寿民水墨人物肖像之中常见这种笔触,这是马寿民的艺术创造,姑且叫它墨条吧。这个墨条,在画中,墨气淋漓,熠熠生辉,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它的覆盖面大,形象既抽象又具象,马寿民经常把它放在人物面部及其人物形象的各个部位,但无论放在哪里,都能与其他点线结合起来,形成一种奇特的视觉艺术形象。在马寿民的绘画之中,对墨条的使用是建立在他熟知墨的特性以及人物形象的基础上进行的,也是他敢于打破陈规,大胆探索的一个见证。在他的画面上,似乎每个笔触都十分朴拙,粗旷,但是,当这些朴拙的元素交织混合在一起,就产生一种圆融、晶莹的视觉,这种以拙生巧,以朴实生奇的用墨方法是一般画家所不能使用的。墨块的使用,也是马寿民的一大艺术创造,在意境上,墨块和点线结合,把人物的形象的某个部位先清除的交代,然后又把人的视觉带入扑朔迷离的意境之中。比如,他把墨块放入人物头像的下部,然后勾一条线统一起来,读者知道那就是衣服的表现,但是,是一种什么样的衣服,就难以破解了。再如,他有时又把墨块放在人物的帽子上,或脸上,表现的意境一目了然,但是具体的表象又教人难以参悟。这个墨块的使用,把许多具象的东西变为抽象,把清晰的视觉变为模糊的视觉,它拓宽了艺术意境,又增加了画面的美感,它凝聚了画面的黑,又凸显了画面的白。他把墨块,墨条,点,线,反复粘合,用的得心应手,左右逢源。画面之中,这些艺术元素各有各的独立意向,又综合在一起发挥作用,它们是有生命力的墨色,是亲切又神秘的黑色世界,它们的出现,使画面气象万千,风姿万种。墨色的使用,可以见才情,见情趣,见创造,见人的品味。古人云,人品不高,用墨不雅。人品既已高矣,画品不得不高,墨色不能不清,生动不能不至。千古名言,在马寿民身上又一次得到验证。

(四)黑白相生,意象华美。

古人把墨分为五彩,加上留白,为六彩。艺术成就斐然的画家,无不善于在画面留白,以使画活。故画面留白之处又称活眼。在马寿民的“黑马”艺术形象之中,黑是主要的特征,但是这些黑是通过白映衬的。无白,黑就成了死墨一片。马寿民的画面留白有自己的成法,首先,他继承了传统绘画的三白之法,但又有变古之措。古人绘画,在人物面部的额头,鼻子,嘴巴等三个地方进行留白,谓之三白法。这是千百年来的经验总结,马寿民的绘画也是如此。在“黑马”艺术形象之中,人物面部的其余部分是黑的,此三处多为留白。但马寿民没有照搬古法,他在三处适当加以线条刻画,以破白的空疏,在黑处以留白,使之透气,这样,白处的黑,和黑处的白自然过渡,白气连贯一起,就避免了画面黑白过于对比明显而使画面分割成绝对的两块。此外,在人物形象使用三白的同时,他在人物的帽子,脖子处也适当留白以使白气呼应,这样,白中有黑,黑中有白,画面在显现黑色的风貌之中,有大量的白做或眼,画面视觉均衡。其次,在块面之中留白。由于马寿民在人物造型中使用的是积墨的方法,所以,画中有大量墨块,这些墨块,黑白不一,他对黑块不是集中用墨,黑处之中有不均匀的白存在,这样,黑中有亮处,黑色便成了概念之中的黑,其实质是黑白混融而成。再次,不同的线条中间,由于使用不同的线条,线条之间就有了透气的小孔。这样,画面就有了无数的白气存在。最后,在画面的某些地方大面积留白,使画面出现亮色。在“黑马”艺术形象之中,人物的形象,有时某一局部是一笔不画的,比如,人物的帽子,额头,腮部,衣领,等,常常勾线后全部留白。这种做法在形式表现上有以下道理,其一是黑部已经把意象表现完备,不需再费笔墨。其二是,大面积留白增加光感。以上这些艺术处理都是及其细微的小节。但是,每一笔的处理却是极费心思。这要画家仔细观察,用心揣摩,反复实践。这些细微之处,既无古人之成法可依,也无老师传授,全凭观察生活,体悟画面,搞的好,画面生动,搞不好,画面不堪入目。任何一个伟大的艺术品,都是由一点一滴的局部组成的,所以,对这些微细之处的安排,最见画家匠心。那种一抹而成的艺术品是不存在的,非踏实勤苦,心思缜密,聪慧灵巧,不可能创造出引人入胜的意境和扣人心弦的美好图式。常见江湖画家,大喝一声,一笔下去,人物形象赫然而生,但细看,粗俗不堪,此岂是艺术哉?

(五)柔和儒雅,玲珑剔透。

在马寿民的“黑马”艺术形象之中,有一种淡雅的墨色,柔和儒雅,玲珑剔透,极为耐品。凡是对艺术有一定研究亦或是对艺术长期进行探索的人都知道,这种墨色最难得。难在何处?其一,用墨太重,笔触就成了黑色,用墨过轻,笔触又成了灰白色。其二,如果笔触含水过多,干后板结,而且有一种灰蒙蒙的形象。其三,即便用墨得当,画面只能出现一种中性的墨色,欲要其闪光发亮,也是不可能的。所以,银灰色是画中极为难得的一种颜色。近年来,有个外国人叫莫兰迪,善于使用灰色,颇受人们的欢迎。但他是用油彩调制的。马寿民画中的银灰色,是国画颜料加墨调制的,他的这片灰,温柔之中有刚性,素朴之中不生涩,银亮之中不张扬。这种画面调子之所以奇妙,有几个方面值得玩索:一是这种银亮不是孤立的存在,它措置在墨色的块面与白色的块面之间,与黑白色互为表里,无黑白色,银亮是不可能发挥作用的,但是,银亮之色也正是因为调剂画面的黑白才显示出自己的儒雅。二是银亮之色的块面控制某一部位,一般是次要的部分,只有当画面墨色用足,画面人物形象气质迸发之后,才用银亮再加补充,使黑色不至于太跳,太显眼,同时,它又把白色慢慢地向黑色过渡。由此看来,银亮色又是钳制黑色和白色的元素。三是银亮色在表现过程中,用笔不可太重,也不可太轻,用墨不可太多,用色也不可太刻意。这里面有太多的不可量化元素,不可言传的道理。银亮色成就了马寿民“黑马”的艺术形象,没有它,黑马就失去了魅力。现在,再来讨论马寿民的“白马”艺术形象中的用墨方法。第一,银亮是基调,以此为基础,变化意象。在画面银亮之色构筑之后,根据表现内涵,添加不同的墨色或颜色,使之相互调节,相互映发,形成高雅、清新的格调。看过《谁的头不能摸》这幅画吗?这是马寿民创作的一幅艺术佳作。画中,城郭,剃头匠的形象,客户的形象,典雅舒展,城市与人完全融合在一起,一片银亮的世界呈现在读者面前。此画,格调高雅,笔法娴熟,尤其是银灰色的基调,横亘的画面,把整个画面点缀的风情万种,诗意悠扬。当然,这幅画有许多可以借鉴的艺术元素,但在这里,我们只讨论用墨。第二,关于银亮色调,在上节已经详述,此处不赘。第三,在银亮的基调上加黑。在画面银亮之调确定之后,在某一块面和局部施以墨色,或泼墨,或加墨条,使画面产生一种画龙点睛的艺术效果。例如绘画《炊烟生出天然味》之中,对少女的衣服点醒,以黑色表现马甲,画中人物的中心就确立了。同时,对牛羊使用泼墨的方法,使少女马甲,牛羊之间,以黑三角相呼应,这样,银灰色的画面有了三块夺目之点,就意趣横生。再如,绘画《老子英雄儿好汉》之中,增加了几处墨块,画面就有了凝重之感。第四,在银亮的基调之中留白,使画面增加高洁的品格。如,绘画《秋阳沉寂》,整个画面表现人物和玉米,呈银灰色,但是,在人物的衣服之中,大面积留白,显得人物形象高雅,潇洒。第五,在银亮的基调上施以淡彩或重彩,使画面产生一种华美的艺术效果。如,《牧羊图》,整个画面呈银灰色基调,在此基础上,对少女的头巾,施以红色,裤子施以蓝色,上衣施以黑红相间的条状,画面顿时主题突出,人物形象鲜明,意境便增加了深度。再如《逝去的驼峰》,画面银亮的基调覆盖全局,只是将少女的头巾施以红色,裙子略施淡彩,少女的美丽形象顿时丰满,画面就活了起来。

小结:笔墨者,物也,然笔写万象,墨映乾坤。笔墨之道亦大矣。笔墨,小而言之,见才情,见精神,见襟抱,见格局,见骨气,见境界,见品味。大而言之,见天地之运行,见时代之风貌,见万物之兴衰。笔墨之道,难也哉。昔人云:绘画小道,壮夫不为。此言差矣。古之帝王将相,文人雅士,莫不钟情笔墨。夫秦皇善藏,李斯善篆,汉武建秘阁以饱揽书画,诸葛孔明善画山水,张飞善画侍女,曹操善书,至于李世民、宋太祖、太宗,清康熙、隆皆喜舞文弄墨。至于二王、钟繇、欧颜柳赵,苏黄米蔡,或为掠阵之将,或为文人雅士。此数人者,才华不可谓不出众,为学不可谓不刻苦,然一概而言,笔墨之事不易也。盖笔墨,初学易,终觉玄妙。学之,乐在其中,苦在其中,迷惘亦在其中。如将笔墨之道比喻为海洋,千古学人,问谁能渡之?芸芸众生,不过海边拾贝一二焉。世人知此,方能重笔墨稍有出类者。马寿民亦笔墨之道中佼佼者,他日激赏者不可限量。

作者,朱留心;绘画,马寿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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