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质书没落的年代他却把书做成绝美奢侈品
“14年的时间,已经够把一家公司做上市又做倒闭了,但我只是做了七八部书而已。”
张晓栋常常这样概括自己的人生。
在他手中,书变成了绝美的高定奢侈品。
看似平平无奇的卷轴,铺开时,多张粘连其上的书页顺次流淌而出,如同游龙舒展鳞片,在风中翩翩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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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页相错黏裱,微微翘起。文字在翻阅的过程中若隐若现,神秘而灵动,留下惊鸿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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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将书页一张张拨开,全书才会逐渐展露全貌,最终连成一幅气吞山河般震撼的长画卷,仿佛可以触摸到一个时代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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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唐代一项几近失传的书籍装帧技艺——龙鳞装。而张晓栋是中国目前唯一的传人。
哪怕在古代,它都是一项极冷门的手艺,只有皇室才能收藏使用,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
现在,龙鳞装仅存的一部实物在故宫博物院,还从来没有拿出来展览过。因此除了业内专家,很多人对它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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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年来,张晓栋潜心钻研,不仅寻回了这项失传的古老技艺,让年轻人看到书可以有多美,还把龙鳞装带到了海外的艺术节,全世界都惊叹于它穿越千年的魅力。
他是80后,大学学的是航天专业,毕业后又在对口单位找到了铁饭碗,却偏偏在纸质书逐渐没落的年代,选择去做一个制书人。
“制书这件事,可能赚不了太多钱,但是它能够带给你无限的乐趣。”
01
刀尖上行走的艺术
这次和张晓栋的聊天,我们就约在了外滩源的ART+上海画廊,他的最新个人展正在这里举行。
我到的时候,展览还没开始,展厅里只有他一人,拿着吹风机,专注地用热风来来回回抚平几片翘起的书页。
在很多细节里,你都能感受到他对书籍的虔诚。向我介绍以龙鳞装制成的《金刚经》时,他会戴上手套,用特制的书拨翻页,以防留下汗渍和指印。
这种从古代流传下来的仪式感,在他看来是对阅读的尊重。
《三十二篆金刚经》是张晓栋的第一部龙鳞装作品。
龙鳞装始于唐朝,指的是以一张长纸作底,在上面依次粘贴书页,如同游龙的鳞片。“收起来是一个手卷,打开来,页子有规律地翘起,遇风则灵动翻飞。”
它的出现,让书籍第一次有了书页和翻阅的概念,从卷轴向现代意义上的书过渡,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可惜的是,龙鳞装的工艺复杂,历来只为皇室所藏。如果不是因为清朝覆灭后被溥仪从宫中带走,短暂流落过民间,几乎就要彻底销声匿迹了。
张晓栋反而被这样的故事深深吸引。“一个清末的皇帝,生命保不住,江山都亡了,他这时带走的东西该是多么珍贵啊。”
仅凭着古籍上的只言片语,张晓栋决定,自己一定要还原神秘的龙鳞装。
他制作的《三十二篆金刚经》,不仅复刻了传统工艺,而且有自己的创新,配上了精美的画面。
每翻开一页,前一页的图案消失,后一页的图案显现,渐渐连成一幅完整的绘画长卷。配合纸上的经文阅读,更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而为了达到这种效果,需要张书页在拼贴时没有任何误差,一点空隙都不能留。
“哪怕每一页只有0.1毫米的误差,当几百页粘在一起,都会变成几厘米的巨大缺陷。”
张晓栋形容这是一个“刀尖上行走”的过程。制书的50多道工序中,每一滴墨都会影响纸张的缩胀,只能精益求精、不停反复和调整。
“做成所有的这一切,其实不是难或者不难的问题,关键在于你要下多少功夫在这上面。”
完成龙鳞装不是张晓栋梦想的终点。相反,在这之后,他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开始探索更多纸张的表现形式。
他结合龙鳞装和经折装两种装帧手法,发明了全新的“经龙装”,制成了一套斤重的《红楼梦》。
整部书共8函,摞起来有1.2米多高。为了将作品拍摄完整,甚至用上了无人机。
年,适逢曹雪芹诞辰周年,张晓栋完成了这部“力气小点儿都不一定拎得动”的巨书。
一开始,他的心情非常忐忑,担心它是不是与阅读的便携性背道而驰。但后来觉得,如此厚重的故事,值得这样大的体量去承载。
在探索制书的过程中,张晓栋还“误打误撞”地独创了一种纸张工艺——千页。
那是一次在布达拉宫的展览,因为当地特殊的气候环境,书页的边缘翘起得很厉害,甚至完全翻转了过来。
为了看清上面的绘画,来观展的人们忍不住伸手去拨,里面的唐卡一闪而过,反而展现出另一种美感。
这原本是一个失误,但启发了张晓栋的灵感。他将翘起的部分修剪,让画面更立体。一层层重峦叠嶂,如同浮雕,不同角度呈现出不同的形态。
千页作品《飞天》
“每次做书的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我是一个读者,我想怎么阅读?我想拥有什么样的体验?所以这些书不是为别人而作的,都是为我自己而作的。”
02
为制书放弃铁饭碗
两年半靠大饼咸菜充饥
张晓栋从没想过自己会进入制书这一行。
他本来是个“理工男”,就读于沈阳航空航天大学。在学校的时候,他没事儿就喜欢往图书馆跑,偶然间读到了书籍设计师吕敬人和杉浦康平的著作,从此在心底埋下了一颗做书的种子。
毕业后,他被派去沈阳飞机工业集团。在外人眼里,这份工作不说前途无限,也是旱涝保收。但他不喜欢被约束的生活,只待了3个月就离开了。
经龙装《红楼梦》
因为对书的热爱,他来到北京,进入了印刷协会工作。
国企清闲的生活虽然也不是他想要的,但他可以在这里接触到所有的印制工艺和材料,有机会访问行业顶级专家,在学习求教的过程中,坚定了制书的理想。
某一天路过22院街,张晓栋突然看到大学时就很崇拜的吕敬人讲座的海报,按捺不住激动的心,走进了会场。
讲座结束后,他鼓足勇气走上讲台,小心翼翼地问道:“吕老师!我可以有您的联络方式吗?我是张晓栋,我想向您学习制书。”
面对眼前这个一腔热情的年轻人,吕敬人欣慰的同时,也不无担忧地提醒他:“选择做书是一件很清贫的事业。”
千页作品《唤醒湖底的蓝天》
那是移动互联网刚刚兴起的年代,出版业开始衰落。张晓栋记得,当时身边所有人都在讨论电子书会不会取代纸质书,他却不以为然。
“人特别努力地活着,一定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眼耳鼻舌身意的六识感官需要。我们希望看到美的东西,听到悦耳的声音……电子书的确会是未来的一个发展方向,但它只能满足一小部分需求。”
“而我把实体书定义为能够读得懂的艺术品,它能为我们带来更丰富的感官享受。”
就这样,在人人哀叹“纸质书已死”的浪潮下,张晓栋偏偏决定逆流而行。
《烟雨红楼》
在印协的工作,让他对中国装帧史上的竹简、绵帛、卷轴、经折、蝴蝶、线装等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唯独龙鳞装,虽然有文献记载,但没有人真的试图去还原它。
张晓栋只能从零开始,研究考证各种古籍资料,拿着样书登门拜访恩师吕敬人、业内学者和专家,希望得到他们的指点。
整整两年半的时间里,他把自己关在出租屋,做了上千次实验,光是宣纸就测试了几十种。
没有收入,他每天就只能买块饼和一些咸菜充饥。
出错更是常有的事。他费大力气做出的第一个版本,被老师淡淡的一句“你装反了”推倒重来;还有几回好不容易做到了最后,却不小心出现了褶皱,也只能从头开始。“废掉的纸肯定有一屋子了。”
虽然数度绝望,但张晓栋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直到龙鳞装成功面世。
“其实它的工艺没有很高的技术壁垒,还有人跟我说,好像和报销的时候贴发票差不多。但我真正将它复原,变成一件艺术品,这是不容易的,需要加入自己的感悟。”
“成的那天,自己把自己感动得泪流满面。”
03
书的世界很丰富
创作14年,张晓栋的全部作品,也就七八部书而已。每次见到老师吕敬人,吕老师都会问他一句:“你有没有饭吃?”
“他知道做我们这一行是很难生存下来的。制书和其它艺术形式不一样,它的前期投入非常大。我的每部作品,背后都要有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投资,都是我自己掏钱的。”
张晓栋形容自己一个人就是一间印刷厂。买纸、调色、制版、印刷……明明是个分工很细的庞大系统,他却独自包揽了全过程。
因此,虽然喜欢玩一玩手作书的人很多,把它当成毕生事业的却很少。
千页作品
赚不到钱是一方面,更令人望而生畏的是,制书需要耗费巨大的心血和精力。
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张晓栋几乎都泡在自己的工作室里。他的工作室没有门牌,没有名字,就像他本人没有网站、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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